公主在长安寺出家,陛下嘴上说不去探望,内地里却送去了许多棉衣、锦缎,公主在寺庙的待遇和在公主府也相差无几。
润润素来跟檀庭有点过节,檀庭出家了,她犯不着悲天悯人地去关怀,单单说了些和稀泥的话。
她闲在宫中无事,本打算再织些小物件,给姐姐孩子的礼物,多多益善……却猛然胸口一阵发闷,传来恶心的感觉。拿过痰盂来,干呕了好几口。
缓半天,才缓过神来。
润润揉着自己小腹,联想起上次、上上次侍寝她和陛下都没避子,一股陌生的恐惧感升上心头。
她该不会是有了吧。
月冷星寒,皇宫角落处堆着积雪。
濛濛月光映射下,枝头的冰霜显得美丽通透,即使冷风飒然。
陛下从仪景殿出来,径直去了碧霄宫。皇贵妃娘娘这几日都没挂侍寝的头牌,陛下一直宿于太极殿,却不知为何今日忽然摆驾。
——仿佛自打下午来个小太监向陛下禀明了些事后,陛下便一直神色冷然。
贴身服侍的大总管刘德元公公知道,陛下近来似乎与皇贵妃闹了点小过节。因为这点小过节,封后之事迟迟没着落,圣心不能愉悦。
外面寒风侵骨,润润正蜷在殿内温暖的榻上郁郁寡欢,一抬眼,陛下已到面前了。
“陛下……”
她略显局促,今日她似乎并没挂侍寝的牌子。
陛下摘掉斗篷坐在她身畔,温和地解释道,“躺着,朕只是来看看你。”
“臣妾也忒没规矩。”
陛下道,“上午两个内阁大臣等着朕,朕走得急,没来得及听你细讲皇后之事。如何,你母亲梦中还跟你说什么了?”
陛下怎么又问起这话了,该说的她上午已然说过了,即使陛下问再多次,她也不会改变主意的。
“臣妾,臣妾其实是骗陛下的……”
她有罪,她其实并未梦见母亲,这么说只是想找个借口搪塞他。
陛下似早已料到,“那你确实不愿做皇后吗?”
润润以沉默回答。
陛下浅叹,心如刀剜的感觉又来了。
“为何呢。”
他杂着遗憾。
“臣妾无德,难以担任……”
陛下打断,“冠冕堂皇的话省了吧,你即便弃做皇后,也得给朕说出正经理由来。”
润润一时只会说冠冕堂皇的话。
陛下方才召了永安王入宫,永安王听岁岁说,润润死活不愿做皇后竟是因为怕陛下。她一看见他就浑身发抖,肌肉紧张……这如何使得。
陛下甚为挫然,他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亦不曾对她发脾气,甚至都给她跪了,诚心可表,润润为何要怕他呢?
他好生失落,好生心痛。
润润也说不好自己为何如此恐惧陛下,记忆最深的一次是在西南冬猎场,当时她安安分分站在众嫔妃中,谁也没招惹,有一个外国王爷要选择公主和亲,无意中挑中了她。
陛下那次生气了,回去就让她跪在清泉宫思过,跪了一下午,膝盖都肿了,她怎么解释陛下都不听,陛下认定了她有勾引行径。实则她连那王子是谁都不知道。
恍惚记得那时,她对陛下尚有情意,才刚刚和他表白过,甚至试图亲他。
现在想来,陛下应该知道她和那外国王子是清白的,只因想告诫她不该妄想的事莫要妄想,才蓄意惩罚她的。
从那以后润润熄灭情意,再不敢喜欢陛下了。
此时他若问她为何弃当皇后,理由便是此了。
润润溅出一点泪花来,“陛下,臣妾真的想让您放过臣妾,臣妾生生世世都会感激您的大恩大德的。”
许是下午呕吐的缘故,她现在的精神状态有些紊乱,稍有点感触就想哭。
陛下沉吟良久,竟退步说,“可以。”
润润微讶。
陛下随手从袖中拿出一个戒尺,交到润润手中。这戒尺,是宫中太傅训年幼皇弟们用的,午后时分陛下去巡视了一上书房,顺手给拿了过来。
左思右想,她不肯做皇后,无非有心结。自己昨日虽跪了她一遭,到底只是表面功夫。实打实地打,才最解气。
如果时光能回溯,他恨不得一剑杀了过去的自己,端端是挖坑把自己埋了。
润润抱着戒尺懵懂,陛下道,“可以放你。朕这几日操练武艺,想试试功力如何。你若能把朕打疼了,朕就送你出宫,保证以后绝不再纠缠你。”
润润破涕为笑,“真的?”
陛下颔首。
润润半信半疑,“陛下这次还会食言吗?”
陛下道,“可以立下字据来。”
印象中他已经食言过一次了,润润真找来了纸笔,写明了陛下方才的诺言。
陛下看了几眼,取了随身的皇帝小印,在纸张的一角盖上章子。
“这下你放心了?”
润润将契约收好。
“多谢陛下,陛下一言九鼎。”
打疼他,这还不简单么。
她使出从娘胎里带来的力气狠命打,戒尺是硬木做的,宛若顽石一般,片刻就能将他打得疼入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