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润嗓音支离破碎,充满恳求之意,看出她心里苦,这段日子没少受煎熬。
虽然她犯的是欺君加私通之罪,陛下仍暗道,罢了,罢了,
还有什么比她死而复生更令人庆幸,怜然将她搂住,细声哄着,
“润润别哭啦。”
他本还想说一句我在,可方才润润叫的是张佳年,他还没纡尊降贵到做张佳年的替身。
润润哽咽着点了下头,纤薄的身子虽盖着斗篷,冷雨吹得飘摇。
陛下抄她膝窝将人打横抱起,裴青山见状,连忙撑开竹伞给帝妃二人打着。
其实裴大人还准备了一副镣铐,原是锁润润的。润润身为后妃和张佳年有染,做出私奔丑事来,一对奸夫恶妇,陛下捉他们回来不就为了碎尸万段泄愤么?
……但现在看来完全派不上用场。
观陛下此刻的温情呵护,差没把女子含在掌心了,哪里舍得锁她。
同样因私奔之事株连,岁岁和张佳年都戴上镣铐,罪犯一样,相形之下惨太多。
偃旗息鼓,收兵回宫。
龙辇抬来,陛下慢动作将怀中女子放置,令太医先简单清理一下伤口。
润润浑身泥泞,脆弱萧条地躺在龙辇,弄脏锦缎。陛下自然不在意,别说弄脏锦缎,就算把他帝王之服弄脏,他也完全欣然。
永安王眼见润润回归,也疼惜自己小妾,询问陛下是否能放过岁岁,岁岁也快坚持不住了。
“皇兄明鉴,岁岁那婢子的命虽卑贱,却为薛婕妤的姐姐。但凡她有个三长两短,薛婕妤一定跟着伤心。她们姐妹俩同根生,缺少谁也不能,求皇兄开开恩放过她罢。”
陛下鸦黑长睫无喜无怒地眨了眨,考虑到润润,恩准永安王领人走——但有条件。
润润最在意的人是岁岁,岁岁最在意的人也是润润。既然姐妹俩缺谁都不行,那岁岁便是人质。
润润日后若再动异心,须得先行想想她的姐姐。
陛下叫永安王把岁岁领回去,好好教教规矩,禁足在王府深宅大院中。
此举正合王爷心意,王爷大喜,
“多谢皇兄。”
因着王爷的求情,岁岁也得救了。唯独张佳年无人庇护,被裴青山拖到远处。
裴青山手中马鞭招呼在张佳年文弱身板上,他吐血连连,痛苦呻.吟。当真如陛下所命,只吊最后一口气。
敢碰皇帝的女人,还指望今后能好好活着么。
龙辇里的润润伤痕严重,额头那道口子太深,多半会留疤。
陛下顾念润润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主要不想让她完美的容颜有瑕疵。
毕竟男人都色觉动物,容色永远最吸引他们的。润润容颜若坏掉,何其可惜。
回皇宫的路上,润润持续昏迷着,陛下在旁为她喂粥更衣换药。
两人的重逢何其艰难,陛下不欲浪费一刻一秒,对她诸事亲力亲为。
回到皇宫,陛下把润润仍然放回翠微宫。
翠微宫原来便是润润的居所,兜兜转转,竟又回来。
如今的翠微宫变化翻天覆地,移植开花的白海棠树,檐角挂风铃,寝殿摆满各色甜腻点心,蝴蝶翩翩,殿外还扎着荡来荡去小秋千,焕然若神仙洞府,恩宠无两,全皇宫找不出第二份,哪里还似当年破落模样。
蝴蝶,风铃,海棠树这些,都是润润离宫时陛下招魂刻意给她打造。
从前死物,祭奠死人的,如今因润润的到来而浸润了一层活气。
锦书已不在了,菊儿和萍儿依旧翠微宫伺候。
她们未免惊愕,主子跳楼了,居然没死,陛下居然还能把她找回来。
润润又睡回到她那座小床上,寝殿金堆玉砌,殿内焚烧高级香料,珠帘流水,睡在松软锦被宛若置身云朵里面,舒适惬意至极。
陛下把润润洗干净换好药,又鞋袜褪下,亲自将她脚底水泡挑掉,裹满纱布和药膏。
做罢一切,他静静守在她枕畔,凝睇她的睡颜出神。
你……
跑什么,又跳什么楼?
朕根本不忍心伤害你,你仍然跟从前一样,胆量比针尖小。
姑娘面容病气而孱弱,陛下用温帕再次给她擦擦脸,仔细拿捏着力道,小心惊醒她。
不烧。幸好。
陛下百感交集,仰头阖上眼睛,喉结蠕动。
谁能想到前日他还独枕孤衾,尝尽抑郁滋味,今日润润便回来了呢?
她一回来,整个翠微宫跟着蓬荜生辉,虚幻得像南柯之梦。
陛下双手合十。
上天着实眷顾他。
他很感恩,今后定然更努力做个好皇帝,好丈夫。
润润度过两日才醒,醒来脑袋依旧蒙蒙的。
孟太医说她得了极其厉害的失忆症,爱哭,孤僻,怕人,记忆力丧失,连智慧也随之下降,恐怕短时间内连她姐姐是谁也忘记。
陛下忖度,沉沉问,“能恢复么?”
孟松暄无法给出确切答案,或许需要一个契机,润润可以恢复;但也有可能她这辈子永远这副孤僻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