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摇着手,淡淡笑着。
陈白屿冷清清的眼里闪过一丝失落,他迟了半拍,这才滞硬地回应,“嗯,拜拜。”
……
高一年级老师的办公室内,人走得比教室里还干净,大门敞开着,黄昏懒懒的光线松弛散漫地淌进室内。
空调冷气的余温尚且还有残留,是难闻的清新剂味道混着一股饭菜的味,钻入陈白屿的肺腑,让他莫名地一阵阵犯恶心。
刘峥坐在位子上,拿出一个牛皮纸袋放在桌子上,“你上次那个赔款,他们已经交给我了。”
“都在这个信封里面。”
陈白屿一听是这件事,没法自控地,喉管深处里恶心的滋味更加浓烈。
刘峥看见他反感的眼神,语重心长地说:“这个事情你应该也知道,你奶奶跟他们要的是两千块钱。”
“但是事实上,你身上的伤加上那副眼镜,应该是赔不了这么多的。”
“之前我和你奶奶沟通了很多次,老人家可能表达方式上有些激烈。”
“包括那几个打你的学生刚开始的时候都不愿意出这么多。最后是徐一骁表态,两千没问题。”
“昨天他把钱给我的,说他们一时冲动,办了错事,对你造成的精神伤害也不小。”
刘峥把信封往陈白屿推近了一段,一字一顿说:“所以,他给了你两万。算是很郑重地跟你道歉。”
陈白屿蜷了蜷苍白的手指,睫毛都在微微地颤,“……”
两万。徐一骁多了不起啊。
他家那破平房拆了,一时间都可能拿不到这么多钱。徐一骁随意一挥手,就给了他两万。
两万块对他是什么概念。
他奶奶三年的低保加捡三年破烂赚的钱也就两万出头,他妈给他的生活费,凑三年也不过这么多。
拆房令执行后,他和奶奶去东城区租一间一室一厅的舒服房子,两万也可以租将近三年。
就这一笔钱,能解他面前的所有燃眉之急。
能给他一个新的遮风挡雨的屋檐,是让他安稳读完高中的最后希望。
多么可笑。这么重要的东西,竟然是他挨了一顿打,从他最不耻最不屑的徐一骁那里得来的。
陈白屿真的快要吐出来了。
可为了奶奶和自己的前程,他却不能不接下。
刘峥:“我做为老师,在这件事上,可能给你的精神上的关心少了一些。
“不过他们已经做了保证,也赔了这么多钱,你就算不能忘记他们对你做的事,至少不要再这么消沉下去了。”
“高中的生活还很长,处不来的人离远一点就好了,多放一点心思在学习上,老师相信你今后会有出息的。”
刘峥也是第一回 做班主任,对此事的介入也仅限于负责索要赔偿,沟通家长,和上交处分。
对于情绪安抚,她言词还是很生硬,也不知道该如何说才能让向来内敛寡言的陈白屿心里自在一些。
刘峥叹了一口气,把厚厚的信封递给他,“我看你跟贝曼玩得还比较好,我之前也有让她多开导一下你,你们两个都是好学生。如果平常在一起,能互帮互助一些,这样对你也好。”
他是说,为什么贝曼有一阵对自己那么好,原来也是受老师之托。
也许现在的她,不再是机械地听老师的话才对他好,可他心里还是有说不清的复杂滋味。
在刘峥半是期许半是同情的目光里,他手臂一抬,接过了信封。
扎实的重量落在他手上,好像一个又响又甜的耳光。
他手臂垂下,将钱捏得更紧了一些。
他薄唇动了动,到底是一个字没吐出来,说谢谢老师,还是说再见,他都说不动。
他只是微微点了点下巴,转身,快步跨出门槛,离开了办公室。
————
贝曼走到学校门边的公交站。一辆黑色的重机车不合时宜地停在站牌边上。
泡桐树叶虚遮住了暖金色的夕阳,漏下星星点点的光斑。
徐一骁趴在车头上,咬着烟,看见她才咧嘴扯了扯唇,黑漆漆的眸子钉在她身上。
别的学生都坐公交,家长接送,他一个人就敢骑机车,野得翻了天。
贝曼扫了几眼那辆威风凛凛的重机,即使她不了解这块的信息,也能估计出这是台价格昂贵的车,一辆就能抵她几年的生活费。
她手不自觉地捏了捏书包带,慢慢抬起眼,与他那双黑色的眼对视。
他看她的眼神好像与之前不太一样,多了几分让人不自在的侵略感。
贝曼只看了他不到一秒,就受不住挪开视线,微微皱起眉。
她不理解徐一骁身边那帮狐朋狗友也不在,他一个人待着在这里做什么?
又为什么在看见她时,露出这种“你终于出来了啊,老子坐在这里等了这么久快等死了”的表情。
徐一骁像是读出了她心里的疑问。
他扬眉敛笑,默不作声地压住了眼里坏意的念头,懒声道:“欸,赏个脸,我送你回去。”
她回家的路线有两条,在校门口搭十路,或者去往南走一百来米坐十七路。
从刚才看见徐一骁在这里,她心中的第一反应就是换公交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