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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阵子_阮郎不归【完结】(183)

  潘逖沉默片刻,道:“既如此,老夫倒要看看是什么证物。”

  众人走到书房,章衡指了指墙角那面花梨木嵌宝柜,道:“潘大人,若我没有猜错,里面该有一盏灯,对也不对?”

  潘逖面不改色,道:“章大人,你猜错了,这里面是老夫收藏的一些字画,并没有什么灯。”

  寻常犯人这时早已露形,他却通不见一丝慌张,晚词不禁有些动摇,暗道莫不是我们猜错了?

  章衡语气坚定,道:“眼见为实,还请潘大人打开让我们看看。”

  许安人和他三人紧紧盯着潘逖,潘逖眼角抽搐了一下,从袖中摸出钥匙,走到柜门前,啪嗒一声,打开了锁。

  里面果真有一盏白纱灯,灯上画着一个头戴纱帽,手持书卷的长须男子。章衡上前拿起灯,放在桌上点亮,窗户上登时出现一个形似潘逖的人影。

  “潘大人,敢问令爱遇害那晚,你当真在这间屋里么?”章衡转头看向潘逖,眼角带了锋芒。

  潘逖笑了笑,道:“就算老夫当时不在这屋里,章大人便能证明老夫是凶手么?”

  章衡道:“自然不能。”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封大红拜帖,道:“下午我向安国公要来你写给他的所有拜帖,和范主事翻了一下午,找出六年前的这封。上面的簪花小楷和凶手留下的遗书字迹颇有几分相似。你还想抵赖么?”

  潘逖盯着他手中的拜帖,嘴唇紧抿,没有作声。

  “潘大人,你谋杀亲女,伪造遗书,掩人耳目,心思不可谓不缜密。若非今日是元宵节,我们一时或许还猜不到小厮看见的人影是灯上的画影。等你销毁证据,我们再想起来也为时晚矣。”

  潘逖神情扭曲,儒雅可亲的外表像一层糖衣在灯光中消融,露出青面獠牙的狰狞本相。许安人看着他,连日来的猜疑在一瞬间化作滔滔恨意,嘴唇抖动,颤声道:“潘逖,你…你…杀了自己的女儿!”

  潘逖冷声道:“我潘家门风清正,从来没有这样不知廉耻的东西。你们把那野种养在外面也就罢了,还时不时地过去探望,倘若哪日被人发觉,你们叫我这张脸往哪儿搁?”

  晚词闻言,脑中闪过秋英那张白净秀气的小脸,难怪之前见潘殊美觉得眼熟,原来秋英是潘氏的儿子,潘殊美的外甥。看秋英的年纪,竟像是潘氏出阁前所生。

  许安人显然没想到丈夫知道孩子的事,神情错愕,默了片刻,道:“那是她的亲骨肉,也是你我的外孙,我们去看他何错之有?即便当年巧儿有失检点,这些年你借着她的夫家也受益良多,何至于下此狠手!潘逖,你还是人么!”

  潘逖道:“我也是为了她好,她这性子是守不住寡的,与其让人说三道四,不如送她去做个烈妇,大家面上有光。你为何要报案呢?这样不好么?”

  他说着这话,怨毒地看着许安人。许安人睁大双眼,夫妻三十余载,倒像是头一回认识他,惊怒,不解,痛恨,种种情绪在眼中交流涌动。

  物伤其类,潘逖这话伤了天下做女儿的心。晚词忍不住道:“有道是虎毒不食子,潘逖,你把女儿嫁给一个不能人道的太监,借着这门亲事,享了这么多年福,为何就不能为她着想?纵然她寻思改嫁,也是人之常情,血浓于水,你怎么下得去手!况且她不仅是你和许安人的女儿,还是秋英的母亲,那么小的孩子,从此没了娘,你于心何忍!”

  一席话说得许安人痛彻心扉,泪水滚滚而下,潘逖却无动于衷,浑似石人木偶。许安人忽然拔下头上的银簪,向他扑过去。

  刘密急忙拉住她,道:“安人,万万使不得,您若再受连累,孩子怎么办呢?”

  许安人身子塌下去,半蹲在地上哭道:“孩子,我可怜的孩子!”

  她眼眶通红,满脸泪痕,花白的头发有一缕垂落脸侧,更显得凄凉无助。晚词将她扶到座椅上,一面安慰,一面拿手帕替她擦着脸。

  忽见潘殊美站在门外,怔怔地看着里面,似乎不明所以,又好像洞若观火。

  章衡向他一瞥,道:“潘公子,你来得正好。你父亲正是杀害你妹妹的凶手,这些天我会派人看着他,等此事禀明皇上,再做处置。”

  潘殊美僵硬地点了下头,走上前来想安慰母亲,又不知说什么,看看父亲,也无言以对。

  离开潘府,三人没有坐车,街上人流如潮,士女阗繁,章衡和刘密走在前面,讨论皇上会如何处置潘逖。依本朝律法,故意殴杀子女,最重也不过五年徒刑。倘若潘逖上告女儿忤逆,还能从轻发落。

  晚词跟在后面,默不作声,两人知道她心里不痛快,巴不得潘逖死罪才好,便打住这话,拉着她还去丰乐楼猜灯谜。

  不远处的城门上响声震天,绚丽硕大的火球伴随着浓浓硝烟,直冲夜空,绽开五颜六色,转瞬即逝的火树银花。灯光璀璨的长街宛若河流,人们仰着头,个个满脸欢笑,好一幅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盛景。

  晚词却感到彻骨的寒意,不禁拉拢斗篷,随他二人往丰乐楼走去。

  第一百一十九章

  刺青客

  潘逖杀女一案尚未传入天子耳中,便被孟衍知道了。潘逖是孟衍的门生,孟衍自然是要保他的。这日朝会上,章衡将此案如实启奏,欲判潘逖徒刑六年,引用的条律是《斗律》中的:以兵刃杀子孙者五岁刑,殴杀者四岁刑,若心有爱憎而故杀者,各加一等。天子颔首道:“断得公允,大理寺与都察院意下如何?”左都御史吕津也是孟衍的门生,与潘逖是同年,站出来历数潘逖之女种种忤逆之处,认为潘逖当从轻发落。天子面色迟疑,道:“吕卿所言也不无道理。”章衡早有预料,据理力争,一来是不齿这种一个劲儿把脏水往死人身上泼,给活人开脱的行径,二来是受晚词嘱托,绝不轻饶潘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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