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蘅点了点头,陈夫子又絮絮叨叨嘱咐了他几句课业上的事情,才放他回去休息。
杜蘅穿过游廊正要往回走,忽然听见身后有人相唤。
“杜师兄,请留步!”
陈玉茹带着婢女落落大方地上前,朝他微微欠身打过招呼。
杜蘅也拱手还了一礼。
陈玉茹抚了抚鬓上珠钗,攥紧手里的帕子道:“年底玉茹随家人北上,途中突逢大雪,写了两首咏雪的诗句,却总觉得词不达意,不知杜师兄可否帮我瞧瞧?”
杜蘅微微垂眸,温和有礼道:“说来惭愧,杜某生平未出过九江府,亦未能有幸目睹大雪纷纷之盛况,故而不敢妄言。此时夫子正在房中,师妹不妨前去请夫子指点一二。”
“师兄何必自谦?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陈玉茹脸色涨红,心有不甘,还待分辩几句,一抬头却见他已告辞离去。
婢女芸香见自家主子怔怔地立在原地,忍不住埋怨道:“姑娘才名在外,书院里的郎君哪一个不是上赶着请姑娘品评诗文?偏偏这位杜公子眼高于顶……”
“芸香,慎言!”陈玉茹低声呵斥道。
芸香撇了撇嘴角,忍不住喃喃道:“奴婢只是为了姑娘鸣不平。”
陈玉茹微微摇头,苦笑一声道:“罢了,你一个丫头懂什么?走吧,咱们去给叔祖父见礼。”
两日后,县上传来消息,本年的县试定在了二月十六这日。
公告一出,陈夫子亲自带学生们去了一趟县衙礼房,将这次参加考试的名单递了上去。
要想参加考试,考生们需要亲自填写亲供、互结、具结三样材料。
“亲供”包含考生个人的姓名、年龄、籍贯、容貌特征;从曾祖父母到父母这三代的姓名及履历。以此来确保考生家世清白,无作奸犯科之徒。
“互结”则是指每位考生需要与其余四名考生组成一队,写下承诺书,如有一人作弊则五人连坐。
而“具结”指的是每位考生都需要请到一位本县的廪生(成绩优等的秀才)出面作保,证明考生提供的资料属实。
亲供自不必说,杜家往上三代都是从事躬耕的农户。
互结的考生和为他们出面作保的廪生都是陈夫子亲自挑选、安排的,为的就是能让自己这批学生安安心心参加考试。
要说冤家路窄,陈夫子带着学生们前脚从县衙出来,迎面就碰上了乘风书院的孙夫子也带着十来号人乌泱泱地过来了。
两位夫子先是客客气气地相互见礼,学生们也跟着见了礼。
先是孙夫子开口道:“哟,陈夫子,你们学院今年参加考试的人可真不少啊?该不会是打算以数量取胜吧?”
陈夫子冷笑着捋捋胡须道:“呵,彼此彼此。咱们考场上见分晓。”
江澄站在杜蘅身旁,双手抱臂低声道:“子澜,对面有人一直在盯着你看。啧啧,那眼神,像是要把你生吞活剥了似的。”
杜蘅面不改色地回头,礼数周全地朝打量他的那些人拱了拱手。
对面的几个学生皆是微微一怔,抄着手移开了目光。
江澄朝他竖起了大拇指,笑嘻嘻道:“不愧是咱们书院的头牌……不不不,是头名,这气度,这雅量,真是无人能及。”
柳七点点头,激动地拉着江澄的袖子道:“快看,快看,那个就是乘风书院的赵焘吧?”
两人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乘风书院的学生簇拥着一个身形瘦削的青衫少年从他们面前经过。
等到那些人走远,江澄追上前拍拍杜蘅的肩,感叹道:“子澜,我还以为那个能跟你齐名的人能有什么三头六臂,原来也不过是个平平无奇的文弱书生。”
杜蘅拍开他的手,快步跟上走在前面的夫子。
凌云书院设立了甲、乙、丙三个班,按照学生的学习进度分的班,杜蘅、江澄和柳七几乎是同时入学的,也是一路从丙班慢慢升到甲班的。
二月份甲班的二十多个学生大多数是要下场科考的,陈夫子对这些学生都寄予厚望,于是在堂上抽查了他们的课业,岂料有一大半人被问得满头大汗,哑口无言。
陈夫子气得吹胡子瞪眼,拍着桌子的书稿怒骂道:“老夫怎么教出了你们这群庸碌无为之辈?都给我从头到尾抄写十遍,抄不完,谁不准踏出这间屋子一步!”
江澄无奈地摊了摊手,柳七长长叹出一口气,杜蘅最无辜。
众人大眼瞪小眼,纷纷认命地掏出纸笔唰唰地抄了起来。
学生们回书院不过小半个月,日日被夫子耳提面命,吓得胆战心惊,抄书抄得手腕都快断了,才刚歇了一口气又被告知第二日要月考。
学生们呜呼哀哉,心里苦不堪言,咬着牙挑灯夜战。
这次月考,陈夫子是按照往年县试的内容出的题。
连着几日考下来,江澄感觉自己脑子都快给烤糊了,考完就瘫在床上一动不动地对着两个室友哀嚎道:“不行了,我得让我家老头子给我准备点人参、鹿茸之类的好好补补,就这个考法,不死也得脱成皮。”
柳七十分同情地看了他一眼。
“你就是平日里缺乏锻炼,不像我和杜兄常常要帮着家里做农活,身强体健。”
杜蘅笑了笑没有说话,江澄突然想到什么,挣扎着从床上爬了起来,目光灼灼地盯着杜蘅道:“对了,子澜,你这回考得到底怎么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