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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之王_绣猫【完结】(279)

  令年说:“会像整个饭店那样大。”

  杨文庆心里“哇“一声,他说:“佘老师以前说,美国离上海很远,离云南更远。如果是从纽约到云南,要绕整个地球大半圈。在没有大轮船的时候,分隔两地的人,一生只能见一次。有句诗,叫做‘良友远别离,各在天一方。山海隔中州,相去悠且长。’”

  令年聆听着,说:“还有吗?”

  杨文庆说:“还有两句,你听我念:‘嘉会难再遇,欢乐殊未央。愿君崇令德,随时爱景光。’这是说:秋意浓时,美景将逝,劝君珍惜时光。令姨,我不明白,冬天花谢了,春天花不是又会开吗?”

  令年说:“对你这样一个小孩子来说,春夏秋冬,当然是没有止境的。”

  杨文庆双手托腮,迎着江上的晚风,说:“我希望我长大以后,也可以去美国。”

  第126章

  杨文庆散学回家,食盒挂在自行车的把手上,猛一刹车,把食盒也甩飞了。他把自行车停在街上的树荫下,走向家门。横滨的这个宅子,比上海杨府狭小得多,一个院子,几大步就走过去了,但打理得很洁净。家里只有两个日本下女,原本还有一个男仆,早晚接送他上学,自从杨文庆学会骑自行车后,便把男仆辞退了。因此并没有人出院子来迎接。

  杨文庆放下书袋和食盒,先去邮筒里看信。他养成了这个习惯,每个月都固定地去附近邮电局寄信,所以每隔几日,邮递员就会把零零散散的回信投进邮筒里。他手里拿着一摞信,一面低头看着,到房檐下时,见走廊上摆着一双男式的黑色布鞋,这是大半年没有过的事情,杨文庆一愣,脱鞋之后,一边张望,脚步很轻地走了进去。

  会客室里,有个男人的背影和令年对坐。那个男人一转过身来,紫棠色的方脸盘,扬起笑来:“你是小庆!”他的嗓门真大,把正在斟茶的日本下女都吓了一跳。杨文庆立即想起来,对方是云南姓李的一个陆军副师长。他对这个人并没有好感,闷闷地把头一点,信放在矮茶几上。李师长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对令年说:“才两年,快有大人高了!”他啜着茶,正在措辞,余光见杨文庆这半大小子杵在旁边,很警惕似的,李师长便有些难开口了,眼睛看令年:“在上日本人的学校吧?放学回家,不做功课吗?”

  令年说:“没关系,李师长,让他留在这里吧。”

  李师长稍一踌躇,才问:“是不是高桥那些人的报复?”

  令年说:“不是,是意外。”

  李师长很难相信,“真的是意外吗?”

  令年说是。

  李师长低着头苦笑,说:“于小姐,我这趟到日本,也是护送蔡将军来疗伤,嗯,你是不是觉得有点‘因果报应’的意思?当初囚禁杨旅长,实在不是我愿意干的差事,所以一直对杨旅长有些惭愧。我在东京时,听说杨旅长去世,心想,也许是当初逼他从云南到日本,长途跋涉,引起了伤势的恶化,再加上心情不好,才抱着遗憾离开。所以我想,一定要来一趟,在杨公墓前当面谢罪。”

  令年摇头说:“李师长,你不用惭愧。杨廷襄到日本,由日本医生做过第二次手术后,身体很快就完全恢复了。去年护国军一路打胜仗,大总统病死,他当时精神非常振奋,立即决定要回国去,替蔡将军效力了。临行的前几天,都是很高兴的,谁知在练习打枪的时候,竟然手|枪走火,当场去世,可以说完全没有遗憾和痛苦。只是我现在回想起来,命运好像真的很爱跟他开玩笑一样,每每在最得意的时候,乐极生悲。”

  令年在讲述的时候,杨文庆一直低着头,他在日本学校两年,褪去了些幼童的顽皮,坐立都是板板正正的。令年继续道:“当时我人在美国,一时赶不回来,丧事是小庆带着几个仆人料理的,所以,你不必把他当小孩子,现在他可以说是这家里唯一的男人了。”杨文庆听到这话,也不禁把胸口挺了起来。

  李师长听着,又觉离奇,又觉感慨,巴掌把杨文庆肩膀拍一拍,称赞道:“虎父无犬子哇。”

  令年也对杨文庆微微地一笑。李师长得知实情,心里的郁闷也一扫而光。见这两个人,说母子非母子,说姐弟非姐弟,经历了一场丧事,倒感情甚笃了。李师长问令年:“于小姐,我在云南时,记得你曾说要自横滨去美国。这几年西洋各国一直在打仗,你美国的家人没有受牵连吗?”

  令年脸上很平静,说:“我是去过美国,但和家人暂时失散了,所以还滞留在日本。”

  李师长说:“你们上海于家,应当是亲朋很多的吧?没有到处打听看看吗?”

  令年说:“有常写信去问,只是还没有消息。”

  李师长很唏嘘,“原来如此。也许是打仗的关系,讯息不通,有信件在路上丢失了,或是耽搁了。啊,说到这里,我想起一件事来。”他把茶杯放下,从怀里拿出一张彩色的纸来,放在茶几上,说:“于小姐,你看这张画你认不认识?”

  令年一怔,画里是热带树木掩映下的一栋红色房子。她不禁双手拿了起来,说:“这不是画,是外国的明信片,我曾经有过一张,但有好几年了,颜色没有这样新。”

  李师长双手将腿一拍,说:“那看来是你的,我没有猜错。于小姐,真是对不住。这个画片,是两年前你刚刚离开后,从国外寄到了云南。我老婆,还有家里那些老妈子们,都不识字的,把信的封皮给丢失了,只是见这洋片子画的好看,当墙画看的。我来日本前的那一天在家,正好浆糊干了,它从墙上掉下来,我见后头有字,才知道原来是一封信,但是封皮丢了,又没落款。我活了四十多年,只知道你这一个既识中国字,又识外国字的女人,我想,八成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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