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最后是巫祝一族,是贺敛那方,还是谁,结束了这一切。
扶窈终于听见了从天塔里面传出来的声音。
清晰的,脚步声。
一点一点从第十层下方传来,再一点一点靠近,最后,来到她面前。
扶窈抬起眼,冷汗跟因为疼痛而产生的泪雾糊在眼睛上,叫她有些看不清那十步之遥外的人影。
不过,她先一步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
太重了。
仿佛那步步迫近的,不是一个活人,而是一只是刚刚从尸山血海里踏出来的怨鬼。
那浓郁的杀意逼得人喘不过气来,下意识屏息,生怕再呼吸一下,元神便会被不自觉地卷入那遍野哀鸿之中。
“让你久等了。”
那声音平静得诡异,说着歉意的话,却听不出任何道歉的意味。
扶窈怔了怔,随后一下子睁大了眼,又仰起脸,直直盯向那个她方才还想着,却万万没想到会出现在这里的人。
瞳孔里,清晰倒映出那俊美、冷冽,又苍白失血的面庞。
真真是一张宛如阿鼻地狱爬出来的鬼面。
阙渡一步一步走近她,影子沉沉压下来,仿佛一张无形的天罗地网,叫她退不可退,避无可避。
他居高临下,又好整以暇,垂下眼,视线缓慢,一寸一寸扫过她的脸蛋。
好像在认真欣赏着扶窈惊愕过头的表情。
扶窈没力气站起来,气势却不弱,咬牙,吐字清楚:“我不管你要做什么,都别想来这里给我添乱,就是我现在对付不了你,巫祝一族得知你如此亵渎凤凰羽,也——”
她话音未落,便眼睁睁看着阙渡捡起金盏。
鲜血顺着他没有愈合的伤口,缓缓滴落在金盏里。
盏身没有任何排斥,还发出有规律的三声嗡鸣。
阙渡不明所以地低笑一声,又随手将那金盏扔到一旁,低头,骨节分明的手掐上了扶窈的脸。
很重。
直叫她白皙的脸上多出两道鲜明红痕。
他逼迫她离他又近了一点。
以至于那沙哑的,带着某种恶劣的嗓音,都在她耳边又清晰了一分:
“看见了吗?”
扶窈下意识怀疑自己眼花了,或者他使了什么幻术……
可都不是。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金盏里的那滴血,传递出来的气息。
是认可,而非驱逐。
扶窈甚至都怀疑是不是她自己出了什么问题。
那句“滚”卡在喉咙里,被说出来,掐她脸蛋的力道更重,以至于她完全没办法说话。
“我来天塔供奉凤凰羽,等待册封,名正言顺,为什么要滚?”
他一笑,没有血色的唇扯开,硬生生映出几分非人的鬼气,渗人得很。
“对你最忠心耿耿的巫祝,可都没有拦我。”
神宫有凤凰羽镇守,便是阙渡再疯,也不可能对着神女留下的东西胡来。
他能稳稳站在这里,又这么久没有巫祝上来阻拦,便足以说明,阙渡所言非虚。
现在发生的一切,都在告诉扶窈,储君换人了。
换成了阙渡。
扶窈脸上的惊愕再明显不过。
男人颇有耐心地,一字一句地,挑破她心里想法,那论调与贺敛曾经跟她描述过的几乎一模一样——
“你是不是在想,这人生了一副天煞孤星的骨,流着一身带邪性的血,皮肉里带的东西,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抹去。”
“怎么不可能,”他每说一个字,那无端的寒意便在扶窈心中加重了几分,“只不过,不够轻易而已。”
扶窈想象不出是什么方法可以做到这一步。
邪法吗?
可世界上有这样的邪法吗,若真有,阙渡的能力真的能使得出来这逆天改命一般的招数,且在使出来之后,还稳稳当当站在她面前吗?
她的脑袋已经彻底宕了,被这一团迷雾塞满,思考不了任何别的东西。
那句发自内心的“疯了”就在嘴边,扶窈死死咬住唇,压住那无关紧要的愕然与迷茫,努力将声线变得平稳一些,但比平日快了接近一倍的语速,仍旧泄露出她震荡的心绪:
“好,既然如此,你也不需要我再另外承认你的身份,那我便继续按照流程行事,你把金盏给我,我尽好圣女的职责,然后便两清,你……”
话没说完,脸又被掐重了一点。
她嘴都张不开,更别提再说话了,被迫哑了声。
“容扶窈,你是不是还没有看清楚形势?”
他声音缓慢,恶意却更浓:“我毁约了。”
扶窈早就猜到了。
这是阙渡准备的一场彻头彻尾的报复。
可是她仍然觉得不真实,含糊张嘴:“鸾丹——”
阙渡扯了扯唇角。
“你是说这个?”
他松开扶窈,掌心一翻,便拿住那莹润发光的珠子,放在扶窈面前。
扶窈看清,瞳孔震动,近乎破碎。
她没想到阙渡把这鸾丹挖出来了,这跟生生捅破自己的丹田有什么区别?
丹田灵力流向经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阙渡到底在做什么?
“就算你……咳,拿出来了,只要它与你的血相融一刻,自爆之后,便都会让你经络断裂,修为溢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