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腰间别着新的腰牌,走入正殿,一时间便感到身上落了不少目光。
待看清楚他的长相,朝中不少人倒吸一口冷气,一时间有窃窃私语。
“胡人?看着也不是鲜卑人吧。”
“别说,前年唐中丞荒唐,和一个女蛮生了个庶子,就是这长相。”
“这样的人,怎么能和我等同在一席上!”
那些议论,聂让听了,却又一句话都没入耳,他只是将目光恭敬垂在地上,耳却近乎有些贪婪的听着帘后的那个身影屈指盖、轻点玉椅时的脆响。
克制不住,收不回。
大半年了。
他真的好想。
好想她。
还想抬头看一眼。
他用力紧了拳,以免做出御前失礼的动作。
她在上座:“诸卿,折已批阅,官印已制,谁还有异议?”
七品特职,玄卫指挥使。
一片寂静,无人敢再出声。
总算熬到了朝会散去。
回京述职的赵羽路过他时,向他爽朗展眉一笑,并不吝啬自己的善意:“恭喜聂兄弟,不,现在当说聂指挥使大人了。”
“担不起赵将军一声大人。”聂让很有礼貌,与他简略几句,视线却下意识的分散去看竹帘后。
空空荡荡,并无一人。
已经回长公主府了吗?
心中隐隐有些失落,同时,又有些莫名庆幸。
幸亏未得封什么将军或爵位,否则他如何回得去长公主府?
第62章
◎她喜欢得要死◎
事情变得很奇怪。
“闻言玄卫的府邸尚未筑好, 指挥使现可有住处?”有不介意他身份的世族前来热情地与他打招呼,明眼人都听得出长公主对他的宠爱。
之前便一直有人传闻,殿下进来怜惜一个半胡侍卫, 他的容貌与寻常汉人相比,又实在不同, 很难不让人联想起点别的什么。
但无论怎样, 与聂让交好, 总是不错。
于是便成了几个在朝中还算有点声望的人都来亲切调查他的困难, 甚至还有几个人与他称兄道弟。
“指挥使若是不嫌弃,愚兄在城南有套宅院,可在那先住着。”
正戳聂让痛处。
……
有了宅邸, 就要搬家。
姜瑶替他选得那套指挥使府,哪里都好, 就是在金梧街西侧,和长公主府隔了很远。
甚至新赐给昭罗公主的府邸,都在她府院的旁边。
聂让心里有一瞬很难受,只是面上神情很淡:“不必了。”
哪怕明面上不曾参与过这些人的推杯换盏, 可是对于私底下这些人的德行, 没有人比他这个情报头子更了解。
他其实知道面对什么人该说什么话,也知道他们前来结交他的想法。
未留太多情面,聂让辞去他们的好意, 径直向金梧。
进了长公主府,近乎是用跑的,他匆匆往书房去赶。
当推开最后一道门时,聂让忽的站定身子。
一个琴师打扮清隽男子正在主人的书房中挥笔写章。
他面容清美, 风度翩翩, 是与晁行完全不同一种骨鲠风度, 身上似乎有伤,左手敛袖的时候总是会停顿。
“字是好字。”姜瑶拿起已经完成的笔墨,难得赞许的点头,“日后在本宫手下做事吧。”
熟悉的对话,和举止。
因为当年救他的时候,主人对他说过类似的话。
……
聂让忽然想起小九没说完的句子。
——主人从青风楼里救了个小倌。
他的眼睛,好像和自己有几分相像。
主人说,她喜欢他的眼睛。
心脏忽然变得很难受。
主人给了他好多东西,可是…他真的还是贪心。
只想要主人。
傅泠缓缓向她俯首,露出一截漂亮的脊骨:“是。”
声音如泉水悦耳,似一泓见惯了世俗的清泉。
可听在耳朵里,是那样的刺耳讨厌。
他手脚虚浮无力,不常动武。
甚至不需要动主人给他的陨铁刀,只要一枚梭就…
不可以!
渐染着杀念的瞳一下子清醒过来。
太过分了。他太过分了。
主人带回来的人,明明也是他应该保护的人。
姜瑶看见门外一落熟悉的阴影,扬唇笑了:“你可以离开了。”
琉璃珠似的瞳一瞬多了点生机和罕见的暖色:“阿让,过来。”
傅泠下意识地抬了抬眼皮。
——又是这样从未见过的神情。
傅泠还记得之前信鹰送来的那份信。
门被推开,一个身材魁伟,五官极深,着束袖劲装,腰间别刀的男子走进来。
傅泠敛了眉眼,起身告退。
退下闫上门的时候,隔着门缝,他看见那如做云端上的人站起身,将掌交叠在来人的大掌上,相向交握。
……
聂让走进殿中,余光便再也瞧不见傅泠,只满满映着她一个人。
有好多话想说。
不想搬去指挥使府邸。
虽然那是主人精心替他选的,就在金梧街西侧。
还是不想去。
而且又好憋闷。
会吗?那个叫做傅泠的倌倌会取代他的位置吗?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会变成主人讨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