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让回来了,大抵会极难过的。
意识开始朦胧,姜瑶只能咬一下舌头, 逼着自己清醒过来。
手边, 碰到一个微微冰凉的物体, 是一只匕首。
……聂让亲手打给她的那只。
冰凉触感稍微恢复些许意识,姜瑶拿住匕首,贴着墙缓慢弓腰站起身。
头顶的天板摇摇欲坠,屋外不断有挂饰或木柱倒塌的声音。
她拿着匕首,一遍又一遍,试图劈开眼前的着火的木柱,可障碍依然纹丝不动。
“咳——”
试图拿手推开,触手滚烫,她咬牙忍着痛,上前用力试图扒开障碍,可哪怕费劲全身力气,依然无济于事。
毒烟愈发侵入肺腑,天旋地转,面前的场景不受控制地黑了下来,随后听见了一前一后巨大的轰隆与碎裂声,她身后的软塌上的天板掉下来,将一只瓷花瓶砸了个粉碎。
她半跪在地上,近乎要闭眼了。
阿让,会怎样?
他会哭吧。
然后又变回镜子里看到的那个鬼样子。
……
无论之后她会变成什么样,他都千万不要看到啊。
她轻叹了一声,近乎是凭着本能和心底一点难述的隐忧,试图将匕首最后扎在木桩上,可未能挥出去,那木柱便忽随咔一声脆响被斩断。
她未来记得确认是错听还是其他,便被一双同样滚烫的手握住手腕。
“……”
她看不太清,只是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和尘土的气息。
未来得及反应,对方抄着她的身体将她横抱起,他身上还有水汽,似乎刚才往身上浇了一大盆冰水。
阿让吗?
还是其他玄卫?
亦或者…只是濒死的错觉?
“陈国公府,查。”
意识朦胧间,姜瑶不敢确认,她也不知道自己会怎样,只能最后将推出的结论告诉对方。
可好像有冰凉的泪,大颗大颗落在她脸上,火光极迅速地略过她身边,可风略过,火势便越大。
抱着她的人似乎在哭。
“阿让来晚了,阿让知错,主人…”
“…阿让?”
手臂越发收紧,聂让抿住唇,抱着她往外跑,即便身后的箭伤撕扯着身体也不愿松一点。
“是。我这就带您出去。”
她脸色是病态的潮红,手腕上由于方才触及滚烫,此时刺目的鲜红上生出三个偌大可怖的水泡。
这可是主人拿笔的手,怎么能……
都怪他。
箭伤的剧痛便难以盖过心脏的抽痛。
聂让小心将她的手拢在自己胸口,将右手护住她,另一只手从火焰中手扒开滚烫的捉木,后背渗出冷汗混着方才的水渍腾地被热气蒸干。
头顶哔哔剥剥响声,染着火的木块不断掉落,往日明净且总点染熏香的屋子,再也看不出从前的样子。
陨铁寒芒再转,挡开掉落的火块。
“轰——”
头顶一根梁柱向下塌下,径直要往姜瑶的身上砸,他扭了个角度侧身,那柱便砸到他肩上,发出闷得一声响,强健到不似人的身影晃了一晃,她渐渐听不真切,只是好像他身上的那股血腥味越发重。
带主人出去。
几滴血控制不住地顺着他的唇角流到她脖颈处。
“……”
他呼吸蓦地停了,却不敢停下速度,因为察觉到,她的身体似乎在渐渐僵硬。
——不要。
呼吸有一瞬变得不是自己的,好像眼前的火海都和自己隔了一层朦胧的纱,脑中轰得炸开,只留下一个念头。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聂让死死咬住牙,努力拽回自己的意识克制自己的手抖,低吼一声,又抽出刀,将面前的阻碍悉数砍断。
这火海中不过数丈的距离,却仿佛隔着一道天堑。
踹开最后的门槛,屋外干净灌入鼻腔。
“九!!”
屋外,小九看着一个脸色透明、嘴唇发干拿全身护着主人摇摇欲坠地出来,直到一处彻底安全的上风口,才跪在地上,抬眼视他,往日几乎可称一句冷血无情的眸子,一片赤红,满成着泪水,几近哽咽。
“我感觉不到…脉搏了。”他甚至不愿说她的尊号。
那种要命的、通天的悲怆裹挟着他的全身。
可双手,却紧紧抱着他的主人,不肯松,哪怕他上前来扶,他也不假让他人之手。
从来没有人见过聂让这副茫然无措的样子,也少有人实打实见过殿下和聂让之间的关系。
包括小九在内的所有玄卫皆失语,只有早早备好的药箱的医正上前,顶着对方的杀气:“指挥使!快快将殿下放下,许还有救的!”
殿下是赵的殿下,若是人从火海里出来,却死在屋外,那么太医院离集体问斩便实在不远。
聂让仿佛被烫了一下,小心将人放下。
他静守在一边,双手攥了拳。
谁能想到,凶名远扬玄卫指挥使的生死,皆在眼前人的一句话间。
尹医正掀开姜瑶的眼皮看了片刻:“是炭毒,但是,殿下中毒太深了。”
他摇了摇头。
小九一见他这神情,下意识去看聂让,他闭了闭眼,身体在细微的战栗,手却轻而缓慢地握住她手心的匕首,心中咯噔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