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轻呵了一声,语意客气又带着几分恶劣:“非要刨根问底,那便是与他相交投契,合眼缘,已为你解惑,那么能好好交代今日之事了。”
辞镜差点呕血,满腹委屈酸辣陈杂:“我长得比他好看,会跳舞,会哄人开心……哪里不能与你投契,哪里不合你眼缘!”
当真是一颗小女儿心,冥顽不明,李绥绥再不耐相答。
山箬手中剑出鞘,冷声提醒:“殿下问你什么答什么,再废话休怪我不客气。”
辞镜还沉溺在黄粱碎梦中不可自拔,咬着唇梗着脖子不吭声。
山箬人狠话不多,手起剑落,只闻“唰”地一声,劲风刮过他脸侧,有什么东西落在他肩上,又滚到地板,辞镜愣愣垂下头,只见血水不住落向他手旁,滴答滴答,越来越快,顷刻将那半片切口整齐的耳朵染红。
“啊——啊啊——我的耳朵——”
通心透骨的疼缓两秒才遽然传来,伴随着他的失声尖叫,沁凉的剑身又贴上他的嘴,轻易叫他噤声,山箬声音轻而狠:“一字不真,划脸一道。”
生死容貌当前,能治愈一切玻璃心,辞镜捂着耳朵,泪水淋漓急急道:“别别别,我说,我都说……是今日江老板喝醉兴致高,想玩新花样……所以把我也叫了去,我、我也才知道公子衍和他……不是头一遭,江老板醉得厉害,是、是有些没轻重玩得过了,一直侍弄打骂他,说他不听话,只能留在这里被千人骑,烂在泥里……”
知道李绥绥和齐衍有交情,更污秽不堪的话,他怕惹恼她,终是不敢一一复述:“……公子衍一直默不吭声,在江老板最不设防时,取下发簪捅烂他喉咙,他、他当时真疯了,还说什么,阿籍才周岁,是个活生生的人,他怎么下的了口……我当时也吓傻了,根本不知道怎么就变成这样,等我反应过来要叫人,他又想杀我……”
听到“阿籍才周岁”这句,李绥绥猛然从床上坐起,脑中忽地一片纷杂,后面辞镜说什么,再未入耳。
直到歌扇进来回事说:“驸马进楼了。”
恍惚的神思终于清醒几许,李绥绥面沉似水,那疾风骤雨被狠狠镬在手心,她硬生生道:“这个人,你带走处理。”
“是。”
歌扇面无表情去拖辞镜,后者猝然睁大眼,惊慌失措大叫:“公主,公主我什么都说,不不,我不会在外面乱说话……你们要将我带哪里去……”
饶是他预感不妙,却无挣扎的机会,歌扇抬手将人劈晕,便往外拖去。
李绥绥重新躺下,望着帐顶魂飞天外,墨瞳盛着化不开的阴霾,她低声问:“齐衍那句,下得了口,是何意?”
山箬站得笔直,默默盯着脚尖,轻声回:“也许只是被杀害。”
鼻尖冷凉的空气穿透心肺,寒透整片背脊,李绥绥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喃喃道:“昭宗天复年间,凤翔城被围困,城中人肉价格不如狗,尚且可说是穷饿侵逼,可你听过‘易牙献婴’的故事么,仅因齐王说‘没吃过人肉’,于是易牙将自己的儿子烹煮献之,那是为权为谋不择手段……你说,是这个下得了口的意思么……那江咏城又是为了什么……”
一定是这样,不然齐衍何以崩溃。
山箬眼底涌动着怜悯,更不敢再答。
“也许是我想得太坏……”
死寂般的沉默后,李绥绥忾然叹息,逃避了这话题:“今日之后,短期内见面怕困难,得换个议事地点,这样……”
与其柔肠百结,不如思虑往后,她顾不上感伤,压着情绪又交代起来。
也不过才说三两句,秦恪已大步流星进屋,地板上血渍零散尚未来得及处理,还有那半片耳朵,看得男人眼角寒芒乍显,黑着脸一把掀开纱幔,床上的人被团花锦被簇拥着,仅露出一张苍白孱弱的小脸,犹那情绪未纾,显得伤感泫然的眼眸,就那么空茫茫望着他。
秦恪表情差点没控制住,扭头便冲山箬吼:“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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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鸮啼催风急(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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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事也不敢照实说啊。
山箬注意力继续放在鞋尖,欲把那瞧出一朵花来,权当不是在问她。
一窝子下属个个非好鸟!
秦恪心头暴粗口,懒于再费舌,直接动手掀被,李绥绥忙不迭将他手摁住,端得乖顺无比,细声细气自个儿汇报起情况:“方才被人撞了下,休息了会,现在已无事……”
“撞了下?”那张英挺窄削的脸一瞬盈怒,秦恪审视的目光凶狠又犀利,“那地上的血,那么多血还叫没事,我看看!”
“看哪呢看?有什么好看的。”李绥绥不敢松手,半真半假继续圆谎,“真没事,是那不长眼的伶人留下的血,已经教训过了,山箬也请了大夫,都说无大碍。”
秦恪脾气上来全然不理会她的解释,非要眼见为实,于是就着她的手,固执掀开锦被,甫见那一身不伦不类的轻佻裙裳,眼眸瞬寒如霜,立马又去撩裙子。
“欸,欸,你这是作甚!”李绥绥险些急眼,忙撑着坐起来往后缩,“别折腾我,一会真动了胎气,你可赔不起!”
“谁要折腾你,我就看看!”
秦恪身为人精兼之太了解她,若非无可奈何此人会老实躺着?他虽野火燎心,到底顾虑她身体没敢硬来,只皱眉道,“行了,你躺着别动,我就看看是不是又出血了,哪位大夫来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