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西泽的下颚快触碰到她的发顶，顾瑛仰着头同傅西泽对视一眼，很短的一眼，那双勾人眸子里存着的深意一晃而过让人看不清。
“嗯…想看一下。”
她稍稍往后退了些，蝴蝶骨撞上男人的宽肩，慢慢踩回的脚不小心压在傅西泽的脚背上，他没动，也没生气。
傅西泽只是懒懒一勾，修长指节从她指尖短促擦过，食指上佩戴的扳指冰凉，留下很浅让人来不及反应的温度。
他取下那本花纹古典繁复的书，自然后退一步，递给她：“给。”
“谢谢。”
顾瑛伸手接过，脚步局促往旁边挪了挪。
他笑了笑，灰色毛衣温和低调，不会让人生出半分警惕感。
傅西泽转身拿起放在吧台上的玻璃杯，宽大五指轻易捏住杯口，里面冰块晃动着：“应该是本相册，过来坐着看吧。”
繁杂漂亮的外壳突然变得厚重起来，顾瑛看了傅西泽一眼，感觉手中的东西有些烫。
相册毕竟是种私密的东西，翻开会窥见人的过往，而很多事情正是从论起往事开始的。
傅西泽懒散坐在沙发上，随意点开笔记本，无声而刻意的纵容让人觉得在这里做些什么都是被允许的。
顾瑛想了想在他旁边坐下，中间隔着段不长不短的距离。
傅西泽静静凝视着她，勾唇倦倦的笑，留给她安静待一待的空间。
她身上依旧只有简约的两种颜色，粉和白交织温柔美好，抬手时宽松毛衣隐约显出点轮廓来，好像两手就能掐住抱起。
他的小姑娘，暂且让他这样叫吧，她似乎陷入了一种沉闷难以疏解的情绪中，带着点自厌，垂着眼尾茫然徘徊在书架之中的神色可怜，像只洁白的迷途羔羊。
只要他想，他可以轻易窥探到分别这些天里她都做了些什么。但傅西泽是个极有耐心的猎手，等待她主动的剖析自己，等待她怯怯走过来抱着膝盖在他腿弯坐下，这未尝不是一种值得人期待的变化。
窗外的风似乎慢慢刮起来了，脆弱雪花身不由己卷入狂风中，而屋内壁炉和冰块细小晃动的声音交杂在一块，傅西泽就在她身边慢慢敲着键盘，夹杂着些翻动纸张的白噪音。
他手头堆积的事看起来不算瘦，宋助理对她说起过傅西泽就算不在公司也都在加班，或者说处理工作已经是他生活中的一部分，并没有什么明显的界线。
唯独几次空闲的时间，似乎都被她给撞上了。
键盘同壁炉的声音缓缓连成令人昏沉的背景音，顾瑛莫名想起暴雪山庄，屋外寒风凛冽而这里与世隔绝，安静的像是一座孤岛，却让她无比安心。
她慢慢翻开相册，外壳无比华丽厚重，里面的内容却让人茫然。一张可以称作是模板的家庭合照，一对夫妻和一对兄弟，只是脸上微笑的弧度都很小。
像挂在古堡里的油画人像，华丽且美，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了。
顾瑛家里也有张家庭照，同样是四个人，笑得各有各的心思，只有刚被接进家里的顾瑛还藏不住情绪，不会用面具掩饰想法，笑得勉强又难堪。
顾山看了成品，也没斥责顾瑛什么，只说大家以后就是一家人，让顾瑛好好熟悉一下，他总是不合时宜的表露出父亲的“宽容”。
事实上顾瑛很难一下子就适应他们的“灯红酒绿”，世家的应酬，那些一开就是几位数的酒。
为着那些她不经意皱起的眉头，她也总被顾菲那群朋友笑着说小家子气。
再往后翻，合照色调像是蒙了层雾，带着莫兰迪灰般的色调，顾瑛努力寻找着从前的傅西泽，但他的照片很少，除了开头的家庭合照，几乎找不到他的别的照片，另一位兄弟的照片同样没有。
后面就都是家族一样的大合照了，也许用家族简历来形容这本相册要更贴切一些，如出一辙的装束和笑容弧度，很容易让人想起一些住在古堡里吸血鬼家族般的高傲和端庄。
顾瑛第一次来西山庄园的时候总觉得这里装潢太精致豪华，却没什么人气，连同这个小区都透着种现代化的冰冷，现在看了这本相册，顾瑛竟然觉得这个别墅也没有那么冰凉。
她捏着一张照片想太久，傅西泽余光淡淡扫过陈旧躲在角落里的傅景，指尖继续在键盘上快速敲击着，面容依旧镇定漠然，却又在片刻后连续按动删除键，指节停在面板上没动。
他轻轻放下玻璃杯，身子慢慢往后靠去，好像只是工作闲暇时的休息，被冰块凉过的声线冷冽：“看到感兴趣的照片了？”
“也不是，”顾瑛不太确定这个话题合不合适，但她还是乖乖举起相册，“我是看见这位手搭在你肩上的这位奶奶，有点像是外国人。”
那是站在两兄弟身后的贵妇人，她的笑容似乎让画调暖了些，白发精致盘在头后，珍珠项链和丝绒长裙配得巧妙，连老去也优雅。
这张照片里的傅西泽好像也就十六七岁，还没有现在举手投足间来自上位者的压迫，年轻但也冷漠。
那双眼总是很吸引人的，好像天生就深情勾人，微微弯起带着一点笑意就好像在凝视着情人。
但顾瑛能读出他眼底的厌倦，某种同类般的目光，和她照镜子时窥见的了无生气的自己如此相似。
年轻的傅西泽静静看着镜头，唇角弯起一点，那双眼掺杂了太多东西，透过复古色调的照片，透过相隔的十几年望向顾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