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盼月直直看着他，笃定道：“至少比留下来的那个人好！你可以说我自私，你也可以说我们还有孩子，足以支撑着我活下去，可我不想痛苦地缅怀你一生！”
她声音沙哑，又决绝：“非要选，我宁愿你支撑着活下去，缅怀我。”
两人僵持着，谁也不退一步。
苏昀看着她，恨声道：“缅怀你，你就不怕你死了，我重新再找个女人？”
顾盼月笑，咽了咽喉咙，道：“那也挺好。”
“你也只有活着，才能这么气我。”苏昀脸上神情出现裂痕，唯有在面对她的时候，他方才有既恼恨又无可奈何的时候。
她笑着笑着，眼泪冷不防夺眶而出。
苏昀瞬时软了性，低声道：“我有分寸，便是孤身一人进城又何妨，半炷香的时间他们要不了我的命。”
顾盼月道：“城楼上那么多弓箭手，你看不见可我看得见。城里几千人等着把你撕碎，你不知道可我知道。”
她吸着鼻子，固执地喃喃又道：“我才不会原谅你。”
胸口堵塞万千，她再忍不住，咳嗽起来。
每咳一下，胸膛里就拉扯着疼痛。
苏昀倾身过来，不敢太用力，只是将她轻轻搂进怀里，抚着她的发丝。
她恍惚间感觉时隔太久太久，才清醒又清晰地重新接触到让她熟悉又依恋的怀抱，可她就是倔强地不肯往他肩上靠。
苏昀不敢动她的身子，但能扶着她的头硬要往自己身上靠。
顾盼月伸手推他，推不动就收拢着手指打他。
苏昀任她打，只是埋头在她头发间，道：“才说你不能使力气，等你好些了，再用力打。”
她渐渐放缓了动作，嘴角间绷不住，倏而溢出两声哭音。
苏昀轻轻搂着她的腰，嗅到她身上的气息，感受到她还活着，还有力气打他气他，还有眼泪落下，他感觉，自己终于也从无边无际的黑暗中走出来了。
苏昀道：“我不气你，你也别气我，我们抵消了好不好？”
顾盼月道：“不好。”
她埋在他的肩膀上，说不出难过还是什么，只是一声声哭。
苏昀手指穿过她的发丝，揉着她的头发，在她发间深吸一口气，低低唤道：“顾盼月。”
顾盼月泄愤似的，一口咬在他肩膀上，用了力气。
苏昀没动，只扶着她的头任她咬，发出呜呜呜的低咽声。
后来苏昀哄着道：“景安侯才说，你要静养。我们可以等你好了，你想打想咬，都随你。”
她的眼泪不断滴淌在他衣襟上，灼烫了他的胸膛。
许久以后，她渐渐平静下来，苏昀喂她吃粥，她伸手来端碗，生硬道：“我自己来。你也吃饭吧。”
苏昀道：“我喂完你再吃。”
顾盼月道：“我还没有残废，自己还能动。”
苏昀神色滞了滞，她自己拿过粥碗和调羹，自顾自吃进嘴里。
苏昀忽道：“便是再来一次，我也会上前。只是，这次我会跑得更快，你若硬要往下跳，至少我能接住你。”
顿了顿，他又道：“你恨我就恨我，不原谅我就不原谅我。”
顾盼月倏地哽在了喉。
第1040章 世上最痛苦的事
晚饭后，苏昀要给顾盼月擦身，他打了一盆温水来，刚拧了巾子，顾盼月便闷声道：“我不要你擦，你去叫千古来帮我。”
苏昀抬头看了看她，道：“你之前都是我擦的。”
话虽这么说，可他还是把巾子放回水盆里，起身出去叫了楼千古来。
楼千古很快就进了来，要帮顾盼月擦身，她当然尽心尽力，只是拧好了巾子，都要准备掀解衣裳时，顾盼月和楼千古齐齐看向苏昀。
苏昀还直剌剌地站在旁边看。
楼千古多少意识到，顾盼月之所以叫她来，肯定是和顾二哥闹了别扭，不愿他上手的。
可顾二哥自己却没这样的意识啊。
苏昀道：“怎么还不开始？”
顾盼月道：“你先出去。”
苏昀道：“为什么要出去，我又不是没看过。”
依然是嘴上这么说，见顾盼月态度坚持，随后他还是动身出去了。
楼千古就动作轻柔地帮顾盼月擦身更衣，劝道：“盼月，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了，你就不要生你二哥的气了。”
顾盼月不做声。
楼千古又道：“你不知道，前阵子他真的找你都找疯了，没日没夜的。”
顾盼月眼角通红，道：“我知道。”
她只是需要点时间来梳理一下自己。
楼千古迟疑了好久，给顾盼月更衣毕后，终于还是担心地问出口：“盼月，东阳侯……有欺负你吗？”
她就是怕她心里有什么，所以才不让她二哥接近的。
顾盼月摇摇头，想起东阳侯时，心里沉得如压了一块大石。
楼千古舒了一口气，道：“我听赵将军说，他应该不是意气用事的人，他想拿你做人质，肯定就会保证你好好的才行，否则顾二哥肯定不会放过他的。”
尽管最终，他还是死了。
顾盼月拉着楼千古的手，道：“你别担心，我没事。”
楼千古反握住她的手，鼻子一酸，道：“我就是有些怕你想不开。现在你回来了，你和你二哥都好好的，你们经历了这么多，走到现在多不容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