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拉放下了羊皮卷。
这些信息令她震撼。但现在,这也让她明白母亲为什么要让她带兰顿来这里。
这对他,很合适。
……
昏暗的光芒下,诺拉再度站了起来。
她被辫在脑后的金发蓬乱无比,如同鸟窝;
她的脸颊沾血,法袍因血迹和灰尘已看不出原本的色彩,全身唯有她的冰蓝色眸子保有原来的色彩。
这本是狼狈的外貌,她却面容冷静,如同天生的指挥官般走到了兰顿•无姓者面前。
她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地说道:
“兽池,你可以把这里当成无名之地。母亲临死前交代我带你来的。”
“但你既然来到这里,你应该也能有所察觉,这和南境的秘密有关。你的余生……我都不可能放你回兽部了。”
“而我们现在要回南境,也不能用你这副兽人的尊容。这兽池能改变这一点。”
兰顿伏在地上,缓缓地抬头。似乎是在看到兽池时就对其间洋溢的法力场有所察觉,他的弧形嘴唇失去了血色。
而诺拉……诺拉在他面前,就像是一个装大人、没心肝的南境坏小孩。他不喜欢她的腔调。
他冷冷看着诺拉,道:“……说清楚。”
诺拉点头:“好。我长话短说。这个兽池可以重塑你的外貌,替换你的血统,把它们都置换为南境人的。这能让你在南境通过‘真言之门’,开始正常的生活……如果你有心的话。”
“真言之门?”兰顿却皱眉,“……就是你们南境那个‘检验血统’的破门?”
“……是。但那不是‘破门’。”
诺拉瞬间心里多了几分不高兴,但没有表露出来。
“真言之门”……那其实是克拉雷家族先祖的发明,如今在南境广为运用。一扇魔法门,可以检测进入者的血统,防止北部的深渊人和兽部人的潜伏。那也是最让他们克拉雷们自豪的存在之一。
不过,诺拉才不会跟一个兽人辩论这些。
诺拉不耐烦地说:“所以……快下去。”
“……南境人的容貌和血统?”兰顿却再度重复。
这时,他脸上提到“真言之门”时浮现的轻蔑加重了,还掺杂了嫌恶的滋味。他看上去像是要去吃恶心的老鼠。
但旋即,兰顿又用覆血的指尖抚上了自己的脸,眼中竟又有几分不舍。
诺拉吸了口气:“……”
……她听说过在兽部——特别是不死鸟部的男性|爱美,那和他们的种族特性有关。如今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
“下去。”她缓缓地说。
或许是察觉诺拉快彻底失去耐心,也知道自己无法反抗“压制”,兰顿冷冷地瞟了她一眼,呼了口气,自己也跳了火焰翻滚的兽池。
火舌将他吞噬。
……
滴答。滴答。滴答。
诺拉似乎听到了水的声音,但明明她的面前只有火。
不久后,她意识到是时钟。
兰顿已经下去两个小时了。
“人化为兽,是涅槃之引;兽化为人,为原始之魂。”
兽池下,一排金属铭文刻着这句来自《兽典》的咒语。火光下,字符跳动。
诺拉却看不清兰顿在兽池中的身体。
她只看到火焰在舞蹈,火焰在澎湃。火焰充斥了世界。
不知过了多久,如涅槃的鸟初鸣,诺拉听到兽池中发出一声哨响——而一具身体,缓缓地浮出火面。
是兰顿出来了。
第5章 驯兽者(五)
横亘在火光上的,是一位陌生的少年。他如从一个巨蛋中孵化出来一般,全身裹满了粘液,咳嗽不止。
银发的兽部男孩已经消失了。
出来的人,金发如阳光般闪亮,散至腰际;腿背修长,盖着一大片已被折断的雪白羽毛——那大概是在炼造中脱离他躯体的。这让他像是躺在雪中。
但当兰顿抬头,诺拉猛地吸了口气。
他的脸彻底变了,但现在的模样……不输于他之前分毫。
他眉骨深邃,皮肤苍白,五官出色得如同雪岭的玫瑰,带着股雌雄莫辨的美。
浅凹的下巴上是弓形嘴唇,唯一留有他过去印记的是那双湖绿色的宝石眼睛。当其迎接诺拉的目光时,却如出壳的雏鸟般流露迷惘。
“……你看到了什么?”
诺拉没有答话,持续怔忪。
但总而言之,兰顿重塑过的身体……比她想象中好看太多了。
好看到让她认为这过于耀眼,根本不适合就这么被带回南境。
她也总算明白母亲死前给她的另一个建议是什么意思了。
兰顿拂过粘液,困难地昂头看她,似乎还不适应新身体。
诺拉沉默着,却缓缓地走近兰顿,向他开口了。
“我决定了,你跟我回去时用什么身份——你将成为我的‘侍女’。”
“什么?!”
兰顿猛地瞪大眼睛。
这一刻,他似乎从诺拉的眸中看到了自己的模样,怔忪起来。
但像是又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诺拉话中的意思,他的手捏成了拳头,新面孔上呈现憎恶,“你说什么?!你在做梦吗?”
诺拉摇头。
“不,这是我和我母亲的共同决定,你将成为我的‘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