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应该叫做,汉服。”
吴医生愣了愣,转而笑了笑:“想不到霍先生对这些还有研究。”
霍应淮微微摇了摇头,道:“倒不是我对这些感兴趣。”
吴医生挑了挑眉,到没有继续问下去,只是俯身看向他的卧姿,脸上写满了不赞成。
“康复的软床有些不方便抬头,会伤到颈椎。”吴医生看霍应淮有些迟缓的动作:“座位起身,用软垫支撑。”
下身的机器还在尽职尽责地慢速活动着丧失任何功能的下半身,他这次配合吴医生的动作,将自己撑起来。
视线的下方是在缓慢运动的腿部,蓝白相间的病号服和苍白无力的被黑色的束带捆绑着,做着像是迈步的动作,些简陋版赛博朋克感。
霍应淮有些恍惚。
身后的嘈杂渐渐散去,世界上仿佛只剩下仪器带动的移动的声,裤子在活动中带起一层层的波痕,直到被一个声音打断——
“大家好,我是博物馆的工作人员商蓁,今天将由我来主持下午的活动。”
霍应淮微微愣了愣,抬头看向屏幕。
因为并不是专业直播的原因,博物馆官方号的直播画质有些模糊,放到大屏幕之上更只剩下了有些高糊的活动人影,连声音也有些断断续续的还带着环境的噪音。
但即使如此,也依稀可见商蓁的穿着,她和宣传照上的素雅不同,甚至此刻可以说得上是雍容华贵,她的头上竖起了一个发髻,前后似乎都插上了金色的饰品,身上的衣服也不再是素色的布料,由她的领口为中心,红色的布料上向外展开了蟒纹,威风鼎鼎,却又恰好被她的面容中和,玉瓒螺髻,铅华淡妆。
商蓁拿着手上的话筒,落落大方地站在镜头前,笑眯眯地介绍今天的活动流程。
今天的整体活动流程是社教组几番讨论之后定下的,在正式开始讲座前会由几位模特穿着历朝历代的汉服按时间顺序进行展示和走秀,走秀后会有专家对于服饰举办讲座,最后展开提问。
他们本来的想法是模特在前面走秀,他们在后面放ppt进行简单的介绍,但是在徐姐看了那全套的?髻头面和悬挂着的缂丝蟒袍之后强烈要求商蓁说什么都要在台上从开始站到最后。
“由古至今,在恢宏宏大的传统政治史影响下,女性这个历史上的社会主体,往往理所当然地被人置于历史的另一面。在大众视野下的古代女性,往往处于三从四德的想象语境之下,被置于文人的想象与幻想之下。”
商蓁将手中的题词放到自己的琵琶袖之中,侧身展现自己身后滚动着的ppt:
“在男性对于女性想象化的文字与美人绘画之中,我们与她们留下的一书一稿、一画一物,在层层叠叠的历史之中,尝试窥探到她们被掩盖的生活。”
左手边的后台旁,徐姐冲她打了个手势,商蓁退后一步,让模特走过自己身前:“现在我们看到的是根据马山楚墓之中出土的素纱袍和交输裙复原的······“
层层叠叠的裙摆下,绣花、织金、素纱在走动之中似是正在挣脱的现实,带着人们回到千百年前。
*
“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霍应淮抬眼看着面前模糊大屏,沉声问道。
吴医生低头看向霍应淮,眼底露出些许的兴趣。
这个病人是难得的天之骄子,这场车祸或许已经是他人生中遇到过的最大的挫折。
他复健的时候不怎么说话,讲述病情和治疗方案的时候最多得到他沉默地颔首或是一个来之不易的“嗯”字。
他就像是个沉默的复健机器,医生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倒是很少见到他有所谓的情绪的外泄。
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看你自己。”吴医生回答:“单纯只是出门,就算是现在也可以。”
“也是,”
霍应淮微阖双眼,仰着头手遮在眼睛上,轻声笑了声,像是在嘲讽自己:“只是总不能出去的时候还失禁。”
吴医生没有说话,他悄无声息地按掉机器,让人进来把霍应淮搬到理疗室。
*
霍应淮沉默地度过了下午的大多数时光,直到他的手机在喧嚣结束的下午,不倦地在他耳边响起歌声。
在长铃声的尽头,是商蓁愉悦的声音。
“我今天是不是很棒!”
“嗯。”霍应淮下意识地笑了笑,他的手指在白色的床单上划过:“什么时候回来?”
“晚上吗?”
她那边似乎有些喧闹,声音有些断断续续:“我师父那边说要部门一起去吃顿饭,可能会稍微晚些回来。”
“嗯。”
“晚上准时吃饭,我们聚完就回……等一下啊。”电话那头出现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她转头说了几句,这才又转回来说:“我聚完就回来,别担心。”
他的手指甲在被单上划出一道道长折痕,唯有声音依旧温润。
“好。”
女人的声音还透过无线网络传递到这座空荡的医院,带着吴侬软语独有的旖旎。
窗外正在啾啾的鸟儿,似乎都在眷顾她。
只在电话最后,他好似不经意地叮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