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行看向苍驳,问道:“公子要那个花册有何用?”
苍驳未答,而是在纸上写道:盯牢王夫人。
北行一愣,随即问道:“公子是怀疑王许尸身不见之事和他夫人有关?”
苍驳不置是否,缓缓放下笔,转而拿起砚旁墨玺,静静端视,目有刃芒飞闪而过。
第189章
月上梢头,湖心上,苍驳手握墨玺,当风而立。
北行自外面回来,怀里揣了两张信。
“公子,”北行奉上其中一封,“凉月姑娘来的信。”
苍驳随即转头,利落取过,而后转身回屋。
北行立在门口,手里捏着另一封信,颇有些顾虑地道:“公子,妘婔姑娘,”支吾片刻,道:“也托人送来一封,是丢湖里,还是……”
犹自踌躇着,便觉一道无形的寒刃打了过来,北行倏地将信背到身后,绷直身板,“明白,丢湖里,公子且忙。”说完,霍然消失,不见影踪。
苍驳移回目光,投到手中所持信上。
封子上只有两字:君启。
未书落款。
取出信笺,谩谩展开,一目阅过,苍驳哑然失笑。
只见信上写着: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翩翩君子,不才好逑。
苍驳又反反复复目阅数十遍,面上笑意如凝,直到北行叩门,方敛了神色,将信笺折回。
北行当先一步迈入,身后跟着一名小宗使。
苍驳移目过去,来的是负责调查沈匕那些见不得光之事的小宗使。
北行问道:“可有进展?”
小宗使朝苍驳躬身抱拳,道:“禀将军,属下查到沈匕两年前在城西的一间当铺里典了一把云锦纨扇,至今未彻底赎回。”
北行疑昧道:“沈匕未娶妻妾,家中除开几个婢子,再无别的女眷,他拿纨扇做什么?这位沈大人莫不是有特殊嗜好?”
云锦乃锦中之皇,的确值得收藏,只是为何又要拿去当铺典了?苍驳沈思片刻,不解,遂以笔相询:沈匕典扇之时,如何与掌柜说之?
小宗使答:“沈匕只说姑且寄放于此,不日便赎。”
北行插言道:“不日便赎?那纨扇何以还在当铺?”
小宗使答:“沈匕后来的确没多久就赎了,可赎走之后,过了几日,又去当了。”
北行不禁嗤笑道:“赎了又当,当了又赎,大理寺卿果然一枝独秀,连找的乐子都如此与众不同。”
苍驳想了想,又问:沈匕最近一次去当铺,是何时?
小宗使答:“今日午时过后。”
苍驳问:赎?当?
小宗使答:“赎。”
苍驳问:比之往常,迟?早?
小宗使答:“早了七日。”
沈匕昨日才半夜去了大理寺,今日便急急忙忙去赎了纨扇,这其中是否存在关联?
思毕,苍驳立即于纸上写道:扇面绣纹,以笔摹之。
小宗使抱拳领命,即去。
苍驳往后一靠,将前后诸事细细推敲,每一件散在四面八方之事仿佛都在朝着一个中心靠拢,而那个中心,看似是沈匕,但若退出全局傍观,又不会是他。
沈匕固然狡黠,也的确有真才实学,野心也足够大,但他却缺少一样东西,那就是可容天下的胸襟。
自古以来,成大事者为的都不仅仅是自己,也并非那么一两个人,而是一个“众”字。若眼界只囿于一方天地里,大事从何成起?
一夫之力,从来敌不过一心同功的万马千军。
禀纨扇之事的小宗使前脚刚走,取花册的小宗使紧接着踏上竹屋。
小宗使双手将花册呈上,“将军,花册取来。”
花册共五本,堆迭而起,约一尺来厚。
一双素手接册而翻,其上所登列名,皆一字字细细看去。
每个名字后面都逐条详细交待了该人所犯罪行、关押年时及所判刑罚。
花册里,罪状最多之人足足占去十八页篇幅,而罪状相对较少之人也记有五页之多。
被关进大理寺之人,皆曾为缙绅,只是在官路上渐渐失心,而至迷途,最终沦为阶下之囚。
上面四本阅完,并未有太大的蹊跷之处,翻到最后那本花册中间之页上的一个名字时,苍驳的手突然一顿。
此页上所记犯人之名为马当,乃前丙州府衙之县丞,明僖二十年三月初七,监。时年三十有二。所犯罪行列条有四。
一是:遗老失贤,剖克在位。
二是:无益于民,尸位素餐。
三是:蛮来生作,迫良为娼。
四是:欺邻吓舍,扎害良善。
且不论一个小小县丞能否有如此本事犯下这四条重罪,光说马当此人,早年父母双亡,独遗六尺之孤,同村夫子见怜,遂收之并授其以学。
但此人却生无才学禀赋,乡试多年不第,以致心灰意冷,遂罢,当起了白衣秀士。
夫子不忍,托人为其在府衙里谋了个县丞的差事,马当倒也做的四平八稳。
其非营营之人,无进取之心,只知山水花鸟,蛙蝉蜂蝶。
三十而立的马当一年前确有犯事,当街索问一女子闺名,女子不予,马当遂作罢,未作纠缠,不日便忘。
马当哪里料到,就是如此微末之事,竟把自己送进心驰已久的神京,入大理寺,并得大理寺卿躬行提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