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住了。
外稍间没点灯,只依稀瞧见轮廓,茯苓痴痴的看着,她很少有机会,能这样看着他。
他或许根本不记得那年暮春。
豆蔻与姑娘嬉闹,二人撞过来,她抱着姑娘仰面翻倒,他快走几步伸开手,她便倒在他手上。仰面刺眼的阳光下,少年郎明朗俊逸的笑脸,一刹那就住进了她心里。
这么多年,她胆大妄为的将他藏在心里,藏着欢喜,藏着艰辛。
他成亲那日,她比谁都高兴,可夜里蒙在被子里,哭湿了枕头。
雷霆震响,她忙收敛心思回去,取了毯子给他盖上。可白崇心里惦记白知夏,毯子才盖上,他忽直起身子一把攥住茯苓胳膊:
“怎么了?”
茯苓心头一阵慌乱:
“没事,姑娘好好儿的。大爷淋了雨,一身湿透了,奴婢给您盖个毯子。”
白崇怔了怔,才松口气又往后仰去:
“好,好。”
茯苓看着他湿淋淋还在滴水的头发,心里一阵酸涩,掏了帕子,往他额头鬓边轻轻擦拭。白崇又睁开眼,但静静的,没有做声。
谁也不曾说话,茯苓擦过,收了帕子便进屋了。
黑暗里,白崇静默半晌,又仰头闭上眼。
豆蔻听着外间响动,等茯苓进来,看她一眼,暗自叹气。她心里苦的很,比姑娘年长两岁,至多再一两年,姑娘就得给她配婚事。
心里有了人,婚配于她而言,就是心里苦的事。
“豆蔻,你先歇会儿,咱们都守着,别后半夜都乏了,照应不好姑娘。”
两人商议着,只在这屋里替换着歇了。
白知夏这些日子一直未曾彻底退热,这一睡,出透了一身汗,那深深浅浅的热后半夜也退了。卯时茯苓叫起豆蔻,就往门上去,喊了小丫头,叫去厨房给姑娘备些清粥小菜。
等她回来时,屋里的蜡烛也烧的差不多了,豆蔻正换蜡烛,茯苓一眼就瞧见白知夏正睁着眼,盯着帐子顶。
“姑娘?”
她轻唤一声,白知夏扭过头,她心里一阵翻涌,捂着嘴忍不住想哭。但白知夏那消瘦憔悴的脸上,竟抿出了一丝轻浅的笑,哪怕这丝笑叫人觉着苦涩至极。
白崇匆匆就进来了,才醒的眼睛还满是红血丝,他定定看着白知夏。
“大哥。”
“哎。哎……”
白崇笑了,眼泪却掉下来。
*
雨下了一整夜,清早白远与范氏来的时候还没停。等进去看白知夏靠在床头,正小口小口吃粥,范氏就怔在门口了。
好半晌,她红着眼抿嘴笑。
白崇悄悄将昨夜的事与范氏说了,范氏抹着眼泪:
“那陆晏是好人。”
为了白家遭的难。不管外头传扬的事是真是假,范氏都觉着他是为了白家。哪怕是真的,若非为了白家,也不会被揭穿。
如今人没了,他的人都被朝中缉拿着,那顾先生还冒险来救盈盈。
“打听着外头的消息……”
范氏却说不下去了。
便是有心,可白家在朝中的事上,却委实无力。
因着白知夏的好转,怀恩公府一改这些日子颓靡,主子们都有了笑脸,下人们间自也松泛了许多。可这时候的晋王府,却格外阴沉。
贺姨娘拽着贺笺笺匆匆从澄霁堂出来,胆战心惊的四下看过,见没什么人才加快脚步离开。
“姑母怕什么。”
“住口。”
贺姨娘气急败坏小声喝止,拽着她一径回了自己院子。等进了院子把门关好,她还一脸失魂落魄。转眼见贺笺笺还嗪着冷笑,顿时怒道:
“你还笑?等那婆子醒了我看你要这么着!”
“醒就醒了。”
“她告到王爷那……”
“姑母。”
贺笺笺不耐烦起来:
“你以为晋王府还是以前么?”
贺姨娘惊疑不定:
“你这话怎么说?”
“陆晏已经死了,从逆的大罪。晋王府和陆家军都被封禁彻查,王爵之位不保,陆家军也很快将不复存在。”
“胡说!陆家上百年了,镇守西疆,祖上多少功劳堆积,便是死了个陆晏,经一遭劫难,脱一层皮去,他也还是晋王府!”
“呵。”
贺笺笺嘲弄的冷笑。但眼神悠远,仿佛回忆着什么。
“这世上,我再没见过比陆晏更好的儿郎。只可惜了,他若肯娶我,让我做将来的晋王妃,也不必落到如今境地了。”
“你说什么?”
贺姨娘惊诧,总觉着这些话透露出了什么,却又捕捉不到。
贺笺笺不说话了。
陆晏为了白知夏,连命都不顾。她想陆晏死时的惨状,白知夏监刑后就病的深沉,真是叫人痛快。
她也曾摇摆不定,她也给过陆晏机会,可陆晏不要她,那就只能去死了。
她指尖轻轻叩着桌面,有遗憾,但也轻松。扫一眼惊恐的贺姨娘,抿唇轻笑。她这蠢姑母,自以为聪明,但凡那晋王妃是个沉得住气又有些心机的,她也占不得上风。还妄想陆邈袭爵,瞧瞧陆晏,哪怕要死了,也扯下了陆邈。
一个废物,又成了残废。
千里之提毁于蚁穴,如今晋王府也大厦将倾。
她要走,贺姨娘气急败坏的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