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给王妃下毒的事若闹开了……”
“你就说,我逃了。”
她确实该逃了。
冒险给晋王妃下毒,也实属无奈。谁让陆家还有个为国战死,得先帝追封为一品大将军的长子陆昂。宫里有消息,皇上为着陆昂怜惜晋王妃,等晋王妃这病好些了,万一想着进宫求请,可不就横生枝节了。
贺姨娘看贺笺笺背影,总觉着陌生至极。她以前从不会是这样,她谨慎恭顺,只在陆晏跟前有几许恣意,为着彰显自己在陆晏心里的不同。
可贺姨娘心里清楚的很,那是陆晏性子冷,懒怠计较。
她慌的很。
仿佛一切都脱离了她所熟知的范围,连晋王府都让她觉着陌生的很。
*
整个盛京城在进了十月后,局势越发紧张。连百姓都知晓了晋王府的事,甚至传出那位曾经叫人敬佩,年少便已成名的武将世子陆晏,是庆王一案的从逆罪人,被皇上处死后,还遭鞭尸。最终尸首被丢去城外荒山,喂了野狼,尸骨无存。
这些消息传开的时候,白知夏已然好转许多。
虽然仍瘦的厉害,也虚弱的很,却有了精气神。
那双晦暗了许久的眼睛,透出了新的光亮。只是那些光亮冷淡晦涩,曾经温软娇嫩的姑娘,如今透着料峭的寒。
天越发的冷了,棉衣裳都已穿上。
院子里的小丫头们一边扫地一边闲话,白知夏就坐在窗边看着院子里树叶快掉光了的那棵大树。
茯苓端着药过来时,正听小丫头说陆晏的事,低声斥责。等进去看白知夏还坐在窗边,心里有些发慌,掩饰的劝道:
“天儿冷了,姑娘身子还虚着,透透气就好,不好总吹冷风。”
白知夏坐着没动,茯苓小心翼翼关了窗子,还在猜测她到底听见了没。
“那个荒山,在哪个方向?”
白知夏忽然问了一句,茯苓去端碗的手忽就滞住了,她忧心忡忡的看向白知夏,但白知夏却淡笑了笑:
“别担心。害他的人,还没死呢。”
茯苓这才道:
“在,在城西。”
白知夏便往西边看过去:
“是了,那里是有座荒山,我想起来了。”
前些日子白家原预备着回锦源州,白知夏却要留在盛京,说过些日子再回去。一家人哪里放心丢她一个,遂也都留下了。
都当是她的执念,谁知道陆晏是被谁害的呢?
但没人劝她。
“姑娘,袁公子来了。”
白知夏才接过碗,外头茯苓扬声,她端碗几口喝了药,苦的皱眉。等漱过口出来,袁珩知正在小厅里。
他带着芙蓉糕。
白知夏嗅到了芙蓉糕香甜的味道,茯苓忙道:
“姑娘才吃了药,正好解解苦吧。”
袁珩知将篮子递过去,茯苓正要端出来的时候,白知夏轻浅的笑:
“放着吧,我如今,不爱这些味道了。”
她已经尝过真正的苦是什么滋味了,她要把这滋味记在心里。
袁珩知笑容凝了凝,复又笑道:
“今日气色瞧起来又好些了。”
“是呢,一日好过一日。”
袁珩知这些日子每日都来。
白知夏是笑着与人说话的,语调柔软,一如从前。可袁珩知却看的清楚,那些笑容浮于表面,她不是敷衍,而是……不会笑了。
陆晏的死,似乎让她的心也死了。
“离着春闱日子不多了,你每日这样耗费功夫也不好。有什么,叫小厮跑一趟也就是了。”
豆蔻送茶上来,白知夏亲自与他放在小几上。袁珩知本就是个心细的,只笑道:
“这样近,走一遭也不费什么功夫。”
他的心思昭然若揭,这个时候也并非乘人之危,他只是心底隐隐畏惧,总觉着再不来,他就要失去了。白知夏现下这话的意思,仿佛已在隐晦的拒绝,再不提,怕是再也没有提的机会。
“白知夏……”
“袁珩知。”
白知夏打断了袁珩知的话,袁珩知心一沉,一瞬间就明白,他失去了。
两人四目相对,一个温柔忧伤含着情意,而另一个,却偏偏是料峭而又淡然的从容。
“我有样东西,要给你看。”
她说着,把人都打发下去了。
袁珩知看她进去,不多大会儿,拿了一封大红色的折子。袁珩知接过,心里满是不安。
这仿佛是库房的登记册子,但这样灿烈的颜色,如此遒劲有力又刚毅的字体,让他有些不详的猜测。
“这是……”
“聘礼。”
袁珩知心头陡然刺痛,白知夏淡淡笑开:
“陆晏给我的聘礼。”
“可是,可是他已经死了。”
白知夏从他手中抽回聘单,眼神柔软,看着聘单上的每一个字。
“对。他活着,我未必会嫁给他。但他死了,这份聘礼,我便收下了。”
她轻轻提了提袖子,露出手腕上破损的发带,深深浅浅的红,甚少的地方才能露出些许原本的青色。
“你猜得没错,我与陆晏,早便相识,且有恩怨。”
袁珩知看着这古怪至极的东西,却依稀可以辨认,这是属于少年的发带。白知夏道:
“我曾经很恨他,恨不得他去死。可后来我发现,原来我心里,还有他。既收下他的聘礼,我便是他的未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