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身边只一个榕桦伺候,小厮如何比得婢女心细。”
但姚氏在时,虽从不提婢女的事,可只要白崇身边有婢女,哪怕只是偶然递一盏茶,她也要做出强作欢颜背地垂泪的模样,偏那背地垂泪还总能叫白崇看见。
白崇为着叫她宽心,不论书房还是寝居,从不叫婢女涉足。
“茯苓。你能代我照料大哥些日子么?”
茯苓忽抬头,惊疑不定,然后就跪下了:
“姑娘这是……不要奴婢了么。”
“说的什么蠢话,我如何不要你?我三岁上你和豆蔻就到我身边伺候了,那时候你也不过五六岁,照顾我陪伴我,咱们三个是一同长大的情分。”
茯苓低头,隐忍的痛哭。
“我知道你的心思,可跟在我身边,到底还是误了你。”
上辈子她嫁进晋王府,茯苓陪嫁,彻底断了她的念想。可这辈子,她不想茯苓还这么苦。她弯腰把茯苓拽起来:
“路是人走出来的,咱们怀恩公府不是那种讲究迂腐规矩的人家。”
“姑娘,可是……”
“没什么可是。只要你愿意,只要大哥愿意,旁人说什么都不用在意。那些话当不得吃喝,你的体面是自己挣的,不是旁人给的。”
茯苓哭的厉害,白知夏笑道:
“做姐姐的,可不兴在妹子跟前这么哭。咱们可说好了,你白日在书房照料大哥读书饮食,晚上还得回来,与我禀报,一定要事无巨细,我才能安心。”
茯苓好半晌才慎而重之的应了声。
又过了会儿,茯苓擦了眼泪道:
“昨儿夜里有箫声,姑娘叫我去听。袁公子果然隔墙说话,我把姑娘的话也同他说了。”
白知夏笑了笑:
“他是个心细的,知道袁夫人登门求亲,怕我心里存了什么,必然要多思。有些事,若没那心思,早说明白的好,别叫人误会,也别误了旁人的日子。”
“姑娘说的是。”
白知夏又看窗外。
又是一年冬日。
却是早一年的冬日。
上辈子的这个时候,她正满怀激越的等待着来年的亲事。而如今,她心境平和,却也是因为陆晏。
茯苓到书房伺候的第二天,白钰就往成荫阁去了。
“你叫茯苓去伺候大哥了?”
白知夏瞥他一眼:
“如何?不好么?”
白钰眼瞳晶亮:
“太好了呀!大哥身边就是缺个贴心伺候的人,好些事他不好言说,堵在心里哪能好受呢。”
白知夏瞥他半晌:
“二哥,你可真是个顶聪明的人。不是身边的人,不过几眼就能看透的事,可你这份聪明怎么就不能往读书上多放些呢,不也少挨几顿父亲的打。”
“嗐。父亲同大哥是一样的人,我不作怪,父亲如何打骂撒气?何况父亲手下留情呢,你瞧回回骂的声大,可打在身上连个红印子也没。”
白知夏忍不住笑了笑,白钰却叹了口气:
“倒是三弟,这么些年了,李姨娘只教他恭顺,时刻提醒他是庶出,要同奴才般敬着咱们护着咱们,三叔的事才闹出来的时候,他竟有心把这事扛下来,说是自己偷盗父亲印鉴,勾结三叔行事,被我们发现了,好一通训斥才打消念头。”
白钰笑容苦涩:
“我若当心些,也不会给家中招惹这番祸事了。”
此事一提,就叫白知夏免不得想起重重。密牢也好,上清殿外也罢,让她郁结痛苦,她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
“都过去了,往后会越来越好。”
“好什么。因为这场事,大哥对春闱的心思动摇,从前的抱负也快丢弃了。”
白知夏翻了页棋谱:
“多大的事儿呢。大哥喜欢,就尽心去做,不喜欢,不做也罢。咱们兄妹几个便是在乡野做个吃喝不愁的闲人,也没什么不好的。”
白钰想着也是,便也不再多提,倒是与白知夏说起外头闲话来:
“西疆的事乱的很,吴大将军飞鸽传书告了恩国公一大状。”
白知夏心头一凛,却状似随意的问:
“怎么?”
“说是算着日子早该到西疆了,可离着西疆还有六.七日的路程时,恩国公突然拖延起来,日行不到二十里,后来索性托病,扎营不动了。说是西泠已派出不少小股队伍,越过边境打杀掳掠,大炎军马器械耗损严重,苦苦支撑等待支援。”
“你怎么知道的?”
“昨日起的传言,不过半日功夫,大街小巷都传遍了。”
白知夏不大明白,这恩国公看上去,可像是遭算计了一样。
但西疆的事,白知夏总莫名的觉着与陆晏有关。
当初陆晏承下白家的事时,便是打着主意引出要算计晋王府的人。他也说了盛京有被西泠收买的人,可距离上清殿外的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他始终没有动作……
至少明面上看起来,没有动作。
火光电石间,从前她偶然间觉着一闪而过来不及捕捉的心思忽然就清晰了。
被西泠收买的人,西疆。他显然是想两面包抄,让那人没有脱身的余地。
这日夜里,下雪了。
怀恩公府的偏门被拍响,登门的小厮递了拜帖与荷包,请门上通传,大爷白崇在锦源州的同学进京了,想邀他明日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