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府别提的寥落,哪怕今日这样的时节,可下人们都惶惶四散。没了当家的主母,王爷也不曾发话,竟是连祖宗也无人祭拜供奉。
陆晏一回来,叫奴才们心里燃起希望,陆逍陆迭兄弟二人也忙赶来。
“三哥。”
陆晏与两个弟弟点了点头。
他们在西疆时,兄弟三人倒是不少见,大多在演武场,各自习武,话却极少说。这大抵也与陆晏的性子有关。
可不管如何,陆逍与陆迭对这位兄长却是依赖的。
他们是庶出,资质也平庸,只靠后来勤勉,也只能勉强算是不错的武将,可要撑起晋王府,将来承继戍守西疆的职责,怕是起不到震慑西泠的作用。
陆晏没回应他们眼底的希冀,只是道:
“我去书房一趟。”
他往书房去见晋王。
晋王消沉的很。
他一直以为,御赐的婚事,周澄宜对他的心意,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离开的。可今日旨意下来,她头也不回的走了,让他心里忽然就空落落的。
自她离家后,他心里一直埋怨她,怨她不管不顾就抛下偌大的王府走了。
可到了今日,心总算沉静下来,许多事情自己品味着,就觉着全不是那股滋味了。
“贺媃呢。”
心腹回道:
“爷,贺姨娘只怕就这几日了,一直喊着要见您,说自己是被冤枉的。”
晋王冷笑,正这时候,陆晏进来了。
晋王瞥见陆晏的一刹那,想要斥责他总算想起回来的话,忽就停在嘴边。他蹙眉,却总算想起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去收拾收拾,准备敬香吧。”
晋王起身,父子二人一同出了书房。管事倒是乖觉,知道这样的日子,早早也预备了,一会儿见父子四人进来,也算全了礼数,敬了祖宗。
然后,陆晏要走了。晋王蹙眉道:
“今天祭灶,你要去哪?”
“回府。”
“你就是晋王府的人,又回的哪里?”
陆晏回头看晋王:
“从父王请旨废黜我的时候,我就已然不再是晋王府的人了。”
晋王怒道:
“你不是世子,也是这晋王府的小爷!怎的,与本王还要这么怄气?你把你兄长的腿都打断了,本王还不能惩戒你?”
陆晏笑了:
“腿?算什么。他们兄妹母子算计的,可是我们兄弟母子的性命。难道兄长不算是死在贺韫手里?难道贺媃没有给我阿娘下毒?难道浮玉山上我一次又一次遇险,不是贺媃指使?一条腿,父王倒是记在心里。”
晋王被问的哑口无言。
也正是这时候,他心里忽然就涌起了惊涛骇浪。他在军事上无比清明,可在家事上,却一派糊涂。如今像是迷雾忽然被吹尽,眼前一片清晰,他忽然震惊的想着,他都做了什么呢?
面对晋王的愕然,陆晏道:
“四弟五弟都很不错。恩国公戍守西疆十年,十年后,晋王府或还会戍守西疆。父王得空,不若趁着十年好好指导四弟五弟,不必再虚耗精力。烂泥,只配被踩在脚下。”
陆晏迈步而去,可走的却并不顺利。才出祠堂,闻讯而来的陆邈拄着拐杖,一脸凶戾的盯着陆晏,身后带了十几个仆从。
“呵,呵呵。好你个陆晏,竟然还敢回来。皇上竟然没弄死你,今日我可就不会让你轻易走出王府了。”
他如今疯癫的不成人形,挥手让人上去,可那些仆从却面面相觑,没一个敢动的。
陆邈气怒不已,提着拐杖打那些仆从,大声叫嚷。祠堂里的人都闻声出来,晋王看着陆邈这般,深蹙着眉。可陆邈见了晋王,却忽然哭喊着扑到跟前,跪在晋王脚边抱着他腿:
“父王!父王!就是他打断我的腿,你要替我做主,也把他的腿打断,打断!”
他赤红着眼哭喊,晋王静静的看着他,慢慢挪开了腿。
“来人。”
几个仆从立刻过来,晋王吩咐:
“送二公子,到崧江老家修养,不必再回京了。”
“父王?”
陆邈惊诧,可晋王却已背着手走远了。
身后陆邈的叫嚷越来越远,可晋王心里的酸楚却越来越浓,浓到让他觉着忍耐不住,想要掉泪。
周澄宜走了。
他们的两个儿子,死了一个,而另一个,还是他的儿子,却又仿佛不是了。
血脉亲缘还在,可陆晏对他,却没多少父子情分了。
他一直戍守西疆,陆家百年尽忠,可谁能想到呢,那些他最痛恨的人和事,竟是得了他的庇护才得以生存。贺笺笺虽然死了,可她的所作所为,陆晏却是一字不差的叫人记下来,让他看。
盛京这场牵连数大家族,折了皇后与贵妃,还有太子和二殿下的事端里,那个他始终怜惜,觉着需他做主护佑的姑娘,竟在其中起了不小的作用。
他真是该死啊。
糊涂到了这般地步,死后又有什么脸面去见列祖列宗,见他英年早逝的昂儿?
这日晚上,怀恩公府里,白家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团坐在舒心堂,连春熙巷的宅子里,陆晏与周夫人也难得凑头一处吃饭。
只有晋王府,陆晏与陆逍陆迭坐在偌大的一张桌子上,而另一桌上,两个妾室小心翼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