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时聿飞父亲的墓。
下面就是他的生卒年月。生日正是今天。按照生卒年月推算,他四十岁就去世了。
时聿飞把白玫瑰在墓前空地上放下,转过身,把桔梗放在了对面墓前的空地上。
祝语真顺着他的动作,回头,看见对面的墓碑。
顶上的照片里,是一个脸颊瘦削眉眼苍白的女孩子。被病魔折磨得形销骨立,头上戴着的是一顶不大合适的假发,黑发卷卷,有点干枯,依然不能遮掩她眉眼间秾丽的美貌。
底下刻着名字。
妹程聿敏
祝语真仔细打量照片,觉得妹妹长相有点眼熟。
好眼熟,总感觉在哪里见过。
是因为眉眼间很像时聿飞吗?
好像不是这个原因。
妹妹长得和时聿飞不像,和爸爸倒是很像。
时聿飞的长相可能是随了妈妈?
——他妈妈的墓为什么不在这附近?他应该是随妈妈姓吧。
祝语真脑子有点乱,胡思乱想冒出很多个问题。
时聿飞居高临下地看着两块墓碑,淡淡开口:“爸,这是祝语真。”偏过头,微微笑,“小敏,这是语真姐姐。”
祝语真上前一步,牵住他的手,小声打招呼:“叔叔好。妹妹好。”
突然灵光一闪,祝语真想起了在哪里看过“程骞”这个名字。
这是位英年早逝的纪录片导演,祝语真高中的时候偶然看过他一部拍鸟类的作品,拍的仙鹤,特别文雅有古韵,豆瓣评分9.7。因为去世得早,流传下来的作品不多,名气也就不是很大。
程骞导演。
时聿飞去学导演,应该有很大一部分是受爸爸影响吧。
祝语真以为时聿飞应该有很多话想跟爸爸,跟妹妹讲。但他只是居高临下一直看着,一言不发,沉默许久。
嘴唇颜色很浅淡,神色也是。
祝语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只是握紧了手。
他反握回来,沉默一阵,淡淡开口:“走吧。”
祝语真愣了下,仰头看他:“你不要……跟叔叔说点什么吗?”
“没什么好说的。我过得很好。”他牵着她的手,抿了下唇,“走吧。”
祝语真垂下脸,“哦”了声,跟着他往回走。
天色阴沉沉的。
还没走出墓园的门,天空落下淅淅沥沥的秋雨,不一会儿,雨下大了,打湿了衣服和头发。
他们现在在山顶,离山脚起码得走个三十分钟。祝语真拉着时聿飞在墓园门口守陵人的小房子外面躲雨,守陵人敲了敲窗户,让他们进去躲一会儿。
祝语真拉着时聿飞进门。
守陵人是位须发皆白的老人,招呼他们坐,又倒了两杯热水。祝语真赶紧说谢谢,捧着热水喝了一口。
守陵人仔细打量他们,忽然跟时聿飞说:“我记得你。”
时聿飞抬头,唇色浅淡。
“前几年你老是上这里来。每次一来就待一天。”
时聿飞露出浅浅的笑,没回答。
守陵人问:“这几年不来了,是走出来了吧?”他已经很老了,说话缓慢,“其实,死并不是人生最大的事,活着才是。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要走出来,去过自己的生活。”
时聿飞微微牵了下唇角。
他们在守陵人的小办公室里坐了一阵。
外面雨越下越大。不能坐着干等,干脆直接走吧,时聿飞牵着祝语真跟守陵人告辞,守陵人从背后的柜子里抽出一把伞送给他们。
祝语真告谢之后接过伞,拉着时聿飞走进雨地里。
然而这只是一把小伞,根本不够撑两个人。
时聿飞把她护在怀里,她是没怎么打湿,但时聿飞就淋到不少,手臂和后背全都湿了。祝语真仰起头,突然说:“时老师你记不记得。我们刚认识那会儿,你也给我打伞。”
头顶时聿飞的声音慢慢悠悠的:“不是认识,是重逢。”
“好吧是重逢。”祝语真把伞朝他的方向推,“你后背都没遮到。”
“没事。”
“全打湿了。”祝语真深一脚浅一脚被他护着往前走,提议,“不然我们还是回去再等一会儿吧?说不定雨就停了呢。”
“我刚刚看了天气预报。”他说,“一直下到晚上。”
祝语真:“……”
他顿了下又说:“我背你吧,你给我打伞。”
祝语真侧头看他,犹豫了下说:“我很重的。”
“你重不重,”他声音带点笑,“我不清楚吗?”
祝语真脸颊绯红,闭了下眼睛,小声说:“那你蹲下啊。”
她爬到时聿飞背上,抱住他的脖颈,下巴搁在他肩膀上,一只手撑着伞,一只手还能腾空来,捣乱拨了下他的额发。
他背起她,稳稳地走在下山的路上。
两个人被暴雨圈在一把伞下,伞外雨帘如注,伞下却格外静谧安稳。祝语真脸颊贴上他的脸颊,黏黏地低声问:“累不累啊?”
“背你……不累。”时聿飞声音带点笑。
祝语真趴在他肩膀上,没安静多久,鬼使神差,向前探去,伸手摸了一把他的喉结。
明显地感觉到喉结滚动了一下。
祝语真说:“时老师,你有没有发现,你喉结是心形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