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语真怕时聿飞觉得太尴尬,打了招呼之后,就很镇定地把他拉去了自己房间。
房门关上,才听见客厅外哄然一声。亲戚们都热烈地讨论起来——
“这个小伙子看着眼熟啊?!”
“是那个,我前两天还在广告上看到的!”
“语真这是,有出息啊!”
祝语真房间很小。
她上高中前一直住这个房间,墙壁上挂着初中时喜欢的动漫人物,床头还摆着巨大的毛绒玩具娃娃。菲菲的猫窝安置在她床脚,菲菲此时此刻却正四仰八叉睡在她床正中央。
时聿飞弯腰把菲菲抱起来,在她床沿坐下。
祝语真有点尴尬,开口解释:“我们家亲戚很多,过年都会聚在一块儿。”
时聿飞仰起脸,安安静静地看着她。
祝语真心突然一跳,问:“想说什么?”
“羡慕你。”他轻轻摸着菲菲的脑袋,低声说,“从小到大,我都没有过过这么热闹的年。”
“……”
祝语真低头,坐下轻轻抱住他的肩膀。
他喉结动了动,闭上眼睛。
他慢慢说:“纽约下雪的时候,突然很想你。想你在做什么,看你朋友圈那么多亲人聚在一起,应该很热闹。”他顿了下,“很奇怪,明明很多年,那么多年都是一个人,今年突然就感觉很孤独。所以提前回来了。”
祝语真仰起脸,突然拽住他的衣领,嘴唇印在了他的唇瓣上。
是一个一触即分的亲吻。
他说:“小时候,我妈妈不喜欢过春节,所以没有年夜饭,家里也没有别的亲戚能聚会。我爸还在的时候,过年他会带我去江边放烟花,后来他去世了,城区禁燃,我就不太记得过年是什么样子了。”
祝语真捧着他的脸,望进他湿润的眼睛里。
他容貌上强烈的攻击性都在此时此刻尽数收敛,祝语真觉得手心的人像一只黑眼睛的小羊。
只是一只眼睛湿润的小白羊,可怜可爱。
他垂下眼睫,忽然反客为主,伸手捏住她的下巴,俯下身来。
小白羊一瞬间变成了雪豹或者老虎一类的动物。祝语真被他扣着下巴,亲到近乎缺氧。
满脸通红从他怀里出来时,祝语真低声说:“那以后,每一个年都一起过。”
-
时间很晚了,客厅里打麻将的亲戚估计得打通宵。
祝语真送时聿飞下楼。家里没有多余的房间,祝语真总不能直接留他睡自己卧室。他已经定好了酒店,就在附近,没几百米,但祝语真还是很不舍。
不想放他一个人住酒店。
多孤独啊。
祝语真低着头下楼,心里头念头翻来覆去,好想留下他,但又觉得不合适,心里七拐八弯想了很多,最后只剩一句话,呼出的白雾散在空气里:“明天见。明天早上我来找你。”
“明天是除夕。”
“嗯,除夕,我们一起过,好不好?”
时聿飞垂下眼皮,慢慢点头。
沉默两秒,把脖颈上灰色的围巾接下来,轻轻缠在祝语真脖颈上,绕了两圈。围巾茸茸的毛簇拥着她的下巴脸颊,衬得她更加脸小眼睛大,盈盈的一双黑白杏眼一瞬不瞬望着他。
他说:“那我走了。”
祝语真突然扯住他的衣袖。他转过身来,她走过去轻轻抱住他的腰,声音仍然很轻快:“以后除夕都一起过吧,时聿飞。”
-
除夕当天。
祝语真一大早穿好羽绒服,踩着下了一夜的厚厚积雪出门,去酒店找时聿飞。
除夕的酒店里客人寥寥可数。
毕竟在这样团圆的节日,没有人不想和亲人在一起。祝语真踩在静音地毯上走过长长的走廊时,突然开始想,时聿飞这么多年,是怎么过的呢?
光是想,都觉得喘不过气。
好孤独好孤独,寄生于世上,找不到一个寄托和锚点。每年过年的时候,与他相守的只是几方冰冷的墓碑。
他学导演,他成名这么多年,一直没放下过导演的基本功,但从没想过真的转去做导演。祝语真突然理解了,是因为孤独。孤独到,演员的虚拟世界成为他的寄托,把角色当成栖身的蜗牛壳,至少在一个接一个角色中,曾经有过家庭,有过爱和希望。
所以,每次离开那些用心过的角色,才会虚弱又痛苦。那是一次又一次把栖息的外壳打碎,重新回到现实的无边孤独之中。
祝语真甚至没见到过他有朋友。
他没有。
有万千人爱慕他的容貌,才华,成就,以真心或假意,没有人曾触及一颗在孤独中守望时光滴滴流逝的灵魂。
祝语真用衣袖擦了擦眼睛,走到他的房门前,顿了两秒。
没来得及敲门,门开了。
时聿飞站在门口,脸颊绯红,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祝语真连忙伸手摸了摸他脸颊:“发烧了?”
“……是时差。”他眼底一片淡青色,眼睛半闭着。祝语真猝然感觉到肩膀一沉,是他歪倒在她肩膀上。
祝语真扶着他,把背后房门关好。
他安安静静靠着她,在她颈窝蹭了蹭,痒痒的。
祝语真伸手摸摸他后脑勺的头发,感觉他抱着自己,就跟充电一样。
好一会儿他终于充够电了,慢吞吞直起身来,走过去拉开酒店房间的窗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