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希孟抽了抽嘴角,盯着自己的官服默默移开视线,吐槽道:“花兄,还真是......不拘小节。”
松酿满心想得都是上课要迟到的事情,没注意到王希孟复杂的神色。
两人匆匆抵达画室,寻了一角落坐下。
王希孟扫了眼最前面的书案,冲松酿小声道:“今日是李公麟亲自授课,咱们可要好好听,他最擅画马,据说他笔下的马跟真的一模一样。”
松酿也听闻过李公麟的大名,不由地肃然起敬。
不一会儿,进来一个面色黝黑,身材瘦长的中年人,径直朝书案走去。一身粗布麻衣,与整个画室格格不入。
松酿盯着他,见他在书案前坐下,瞪大了眼,惊诧道:“这不是我在马厩遇见的那个怪人吗?”
李公麟扫视一眼众人,待众人安静方才开口:
“我是李公麟,受黄老之命来此授课,事先声明,我只擅画马,也只喜画马,若是有人对此不感兴趣,可以自行离开。”
众人面面相觑,对这位其貌不扬的学正议论纷纷。
李公麟却丝毫不在意,兀自开始讲授自己的作画之道,一副忘我的模样。
松酿盯着他,那双熠熠生辉的眸子此时正凝视着前方,里面好似一个人都没有。
讲完理论,李公麟顿了顿,从书案上拿起两幅画,呈现在众人面前。
“这是两幅《百马图》,一真一假,有谁可以告诉我,哪副是真?哪副是假?”
众人闻言,皆朝那两幅图望去。画上约有一百匹马,有的在奔跑,有的在嬉戏,栩栩如生。
其中一匹红鬃烈马,低头在吃草,圆睁双眼,而另一幅画里马埋头吃草,双眼却是闭合的。
两幅画几乎一模一样,只差在红鬃烈马的眼睛上。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沉默不语,只是盯着那两幅画愣愣出神,百思不得其解。
松酿盯着那画看了一会儿,又盯着李公麟看了一会儿,唇边浮起淡淡的笑意。
王希孟见状,朝他探了探身子,低声询问:“花兄,心中可有答案?”
松酿轻点一下头,却被樊皓轩和陈家好看在眼里。
樊皓轩冲陈家好使了个眼色,陈家好立即抢占先机,率先打破沉默。
“这第一幅自然是真的,马儿吃草如同人吃饭,怎会闭着眼睛,闭着眼睛还看得见草吗?你吃饭闭眼吗?”
他说到后面,指着一个同窗调笑,那个被戏弄的学生面露尴尬,却不敢发作。
众人一阵哄笑,觉得他言之有理。
李公麟也难得跟着笑了笑,随即扫向众人,扬声问:“可还有人有不同的观点?”
众人一阵沉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因为心中不知晓答案,也不想与陈家好公然作对,都闭了嘴。
“我有话说!”松酿举起手,面色肃然地站起身。
李公麟瞟他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惊诧,转瞬便又恢复如常。
“我认为,这第二幅画作才是真正的《百马图》,我在马厩见过,马儿吃草时为避免草料划伤眼睛,都是闭着眼睛进食的。”
李公麟轻笑出声,眼底划过一抹欣慰之色,抬手示意她坐下,冲众人朗声道:
“确如这位学子所言,这第二幅方才是真迹。我让大家辨别画作真假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大家知道,作画不是凭空捏造,好的画作都立足于现实生活,只有认真观察,方能做到栩栩如生。”
言罢,众人皆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对这个貌不惊人的学正多加佩服,一改之前的轻蔑。
“好了,下课,那位学子留一下。”李公麟指着松酿,淡淡道。
松酿一愣,不知李公麟找自己作甚。樊皓轩见之,面色沉了沉,眼底闪现一抹妒意。
松酿来到李公麟面前,俯身行礼道:“学正找我何事?”
李公麟将桌上的画收好,这才掀起眼皮看向她。这便是黄荃口中那个不可多得的天才?
只是若他知道,这位他看重的天才背地里却在骂他有眼无珠、谄媚小人、欺软怕硬、仗势欺人,该如何做想?
“你叫花久?今年考试的第一甲?”
松酿点头。
“你师承何人?”
松酿微微一惊,只觉李公麟的眼光莫名锐利起来。师傅他老人家在教她之初便定了规矩,不能让外人知道,他是她的师傅。
“小人都是自己琢磨,并无师傅。”
李公麟见他嘴硬,目光暗了暗,步步紧逼道:
“你的画我见过,技法、构思、内容都与昔日御前画师范宽一脉相承,可还敢说自己并无师傅?”
松酿心下打鼓,可还是低着头,抵死不承认。
“小人确实崇拜范老,从小便以其画为临摹对象,渐渐地便习得了范老的一些皮毛。”
李公麟盯着她黝黑的发顶,终于妥协,只听他长叹一口气,语气带着些许疲惫。
“下去吧。”
第57章
松酿放班回家途中,总觉后面有人跟着,可待她回头,却又空无一人。她心里隐隐发慌,心下思量片刻,故意往深巷中钻。
小混混们见她突然加快了脚步,知行迹暴露,赶忙把腿就追。
松酿一路小跑,在巷子里打转,想借着复杂的地形摆脱追捕,奈何时运不济,偏偏叫她遇上了死胡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