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酿看他一眼,也不再执着于争辩报不报恩这个话题,而是将事情的原委讲给了大碗,希望他动用他的人脉关系来找被楚见藏起来的人证。
大碗一听,不过是帮忙找个人,立即拍着胸脯答应道:
“没问题,这汴京城就没有什么人,是我和我的兄弟不知道的,你回酒楼等着,一有消息我立马通知你。”
松酿抿了抿嘴,点头表示感谢,不好意思地叮嘱道:“要快,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大碗郑重地点了点头,冲楚松二人拱手告别,一转身钻进了窄巷。
楚槐卿望着那道瘦小干枯又一瘸一拐的背影,有些不放心地看向松酿。
“他可靠吗?”
松酿白他一眼,兀自把腿朝前走去,“别看他是个乞丐,乞丐是最讲义气的人,他既然答应帮忙,就绝不会食言。”
楚槐卿见她似乎生气了,赶忙把腿跟上,陪着笑脸,语气讨好:“我这不是关心则乱?所有才不免多问几句,你别在意。”
松酿停下脚步,转过身与他面对面,神情难得严肃。
“我从不怀疑我的朋友。”
楚槐卿一愣,从她郑重的眼神中捕捉到了一种名为信任的东西,不禁莞尔,伸手在少女圆溜溜的发顶揉了揉,声音温柔:“好。”
也许只有她才能对别人保持无条件的信任,即使那人只是个微不足道的乞丐!
松酿这才缓和了神色,双手置于胸前,噘着嘴轻哼一声:“这还差不多。”
“你和他是怎么认识的?”
松酿边走边回忆着她与大碗的初识,想了一会儿,方才轻启朱唇,缓缓道来。
“几年前,他曾饿晕在我家门前,我正巧路过,见他瘦得可怜,便去厨房给他拿了碗白粥和小菜。
没想到过了几天,他又带着他的乞丐兄弟们来了,他们都是因为家里闹了饥荒,才逃难至此,我和老松就想着帮帮他们。
反正酒楼每天都会有些剩饭剩菜,倒了也可惜,留给他们也算物尽其用。再说,若非走投无路,谁又愿意牺牲自己的尊严来讨一口饭吃?”
楚槐卿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唏嘘不已:“果然是善恶终有报。”
“后来,大碗尝试了一些活计,但因为身体原因,都没能长久,后来他索性当起了乞丐,每日走街串巷,打听各种情报。
他将打听到的情报告诉老松,老松给他酬劳,也算是解决了他的生计。
只是他习惯了乞丐的打扮,外加乞丐的身份不容易惹人注目,所以他便一直这副模样,其实他洗干净了脸,也是个白净少年。”
楚槐卿听着松酿的讲述,只觉大碗着实不易。
那场饥荒他倒是有所耳闻,据说成百上千的难民从外地涌入汴京,还造成了好一阵子的骚乱。
负责安置难民的官员徇私枉法,中饱私囊,使得无数百姓活生生被饿死。
最后事态严重,闹到了先帝那里,天子才知,自己拨下去的赈灾款全部进了贪官肚里。
官家震怒,下令将相关官员革职查办,赃款悉数收缴,改派父亲来处置难民一事。
那位官员因□□定下了“不杀士大夫”的祖训而逃过一死,但全家被迫流放至岭南,终身不得再回汴京。
“那年饥荒不知死了多少人,多亏你们父女,大碗才能幸存,难怪他对你如此态度。”
松酿摇摇头,面色平静,不觉得这是多么大的功德:“我不过是顺手帮了他一把。”
她对底层百姓生存的艰难感同身受,现在她能帮别人一把便帮一把,也算是对曾经那些帮助过他们父女的好心人有个交代。
楚槐卿感慨:“若是官员都有你这个觉悟,大宋百姓不知要少受多少苦。”
“你这是在夸我吗?”松酿嬉皮笑脸地问。
楚槐卿颔首,抚着她的小手,笑答:“当然,看来我要见贤思齐了。”
见过大碗,二人便分道扬镳,各自回府。
松酿回去等大碗的消息,楚槐卿则去大理询问目前的局势,顺便回家探查下人的口风,那么多丫鬟小厮,他不信就没人看见。
松酿在家中陪着松老板,一边安抚他的情绪,一边焦急地等待着大碗的消息。
虽然她尽力隐藏内心的不安,不想让父亲看出,可知女莫若父,还是没能逃过松老板的眼。
松老板抚摸着闺女的小手,叹了口气,面容惨淡,以交代后事的口吻嘱咐道:
“丫头,我和老范都商量好了,咱家若是逃不过此劫,你便嫁去范家,这样你便不是我松家人,不用跟着我一起流放到西北,那种苦寒之地。”
松酿瞪大眼睛,猛地从椅子上跳起来,惊呼道:“老松你在说什么!”
松老板长叹一声,无奈地摇摇头,语气苦涩:
“我知道你对范中只有兄长之情,可他是你目前最好的选择,你已经及笄,若是跟我一起流放,还能找到什么良人。
范中愿意娶你,老范亦是待你如亲生女儿,你嫁过去不会受委屈,只有把你托付给他们,我才能放心。”
松酿紧锁着眉头,轻咬双唇,激烈反驳道:
“可我不喜欢范中,嫁给他不是欺骗他吗?难道爹爹希望我是个只顾自己安危,可以随意利用朋友之人?”
松老爷重重一拍桌案,不知是着急还是恼怒,总之血气上涌,瞬间将他那惨白的面色染成酱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