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一个活生生的姑娘站在他面前,对他表达好感,他心底似枯井涌入汩汩欣喜的泉水。
与其说是高兴,不如说是自尊心得到满足后的愉悦。这种愉悦似涓涓细流,淌遍全身。
可当他听见姑娘的惊呼,便知一切的喜悦不过是假象,譬如朝露,见不得光,经不起阳光炙烤。
“你如今知道了,还心悦于他吗?”
松酿盯着月川,语气有些许冷淡。
虽然她理解她的顾虑,却又有些生气她给赵佖创造了希望,却又亲手将这份希望抹灭。
久经干渴的人遇见绿洲会欣喜若狂,可当发现这绿洲不过是海市蜃楼,也会更加绝望。
月川尚未从震惊中回过神,只是呆呆地盯着面前的翩翩公子,一时间说不话。
“松姑娘,何必为难她。我们走吧。”
三人渐行渐远,留下月川钉在原地,始终一动不动。
经历了如此乌龙,赵佖再也没有心情游玩,带着初墨径直回府去了。
松酿一边懊恼自己的莽撞,一边往回走。她刚走到酒楼门口,便被小厮告知老松找她。
她以为老松病情加重,把腿就朝后院奔去,一路小跑来到老爹塌前。
榻上之人,面色红润,面目安详,虽有些凝眉,但怎么看都不像是病入膏肓之人。
松酿朝站在一旁的春茶投去疑惑的目光。春茶朝她摇摇头,面露为难之色。
松酿跟她打起手语,在问:“发生了什么?”
春茶还是摇头,眼神中盛满迷茫。姑娘,你在比划什么啊?
松酿无语,用手指了指门外,示意她出去说。两人前脚才出门槛,榻上之人便徐徐睁开了眼。
“爹爹找我何事?可是病情加重了?”
春茶朝屋内望了眼,低声道:“下午,成叔来了......跟老爷告了姑娘的状。”
松酿只觉一阵莫名其妙,她什么时候得罪这个老头子了?难道是怨她赊账?
这老头子,心眼还是如此小,以前屁大点事就喜欢跟老松打小报告,现在还是这般,当真是为老不尊。
“他都说了些什么?”
春茶顿了顿,面色犹疑,再三确认道:“姑娘,你听完别生气......”
松酿点点头。
“他说你都快及笄了,还整日穿着男装到处晃荡,实在不像话。叫老爷早些给你许配个人家,还说......”
说道这里,春茶又停了下来,看了眼松酿的脸色,在心里斟酌如何委婉,再委婉一点,生怕说出来会把自家姑娘气死。
“还说了什么?”松酿追问。
春茶这才继续:“他说......说你与他家大郎甚是匹配,一个活泼好动,一个安静稳重,甚是互补......”
“互补个屁!”
不待春茶复述完,便被松酿气冲冲打断。
春茶缩了缩脖子,早料到姑娘会有这般反应。
老爷装病不起,便只能由她来做这个炮灰,真真是有苦说不出。
“那个成大,长了张嘴,全用在吃上面,一顿饭能吃五个馒头,比他说的话还多。
三年来,我和他说过的话不超过三句,三句!要让我嫁这么个闷葫芦,让不如让我憋死。”
屋内的老松听着女儿抗拒的言辞,不由地叹了口气,赶忙收回探出去的脑袋,缩回被窝。
果然下一秒,一道身影不管不住地冲了回来。脚步匆匆,嘴上也没歇着,骂骂咧咧的。
“老松,你醒醒,别睡了,你可得稳住,不要被成叔给骗了。他家老大你又不是没见过,半天说不出一句话,这倒也算了,他还巨能吃,万一把咱家吃穷了,可怎么办?”
装睡的松老板这回再也装不下去,只得认命睁开眼,看着松酿,强颜欢笑。
“女儿啊,这成家大郎虽说确实不善言辞,但这样的人他老实啊!
你成叔还说,他见你第一眼就喜欢上你了,从此再也没有看过别的姑娘一眼。
而且,咱家那么多大厨,他就是再能吃,也吃不垮的。你放心!”
说到一眼的时候,松老板还特地竖起食指强调。
看来老松对这个成家大郎很是满意,松酿暗道不好。
“老松,我还小呢,对婚嫁之事不着急。你难道不想我在你身边多待几年?”
“你不急我急,就你这胆大妄为、疯疯癫癫的样子,再任由你折腾一两年,怕是整个汴京就没人敢上门提亲了。趁现在还有人上门,你爹我可不得好好珍惜?”
都怪夫人去世得早,他又不忍将她一个人孤零零留在家中,便将她带在身边。
松酿从小跟着他四处漂泊,整日里接触的都是些在外行商的男子。
她便渐渐习得了这副男子的做派,由是造就了她无拘无束,自由散漫的性子。
寻常女子精通的女工、礼仪、琴棋她一窍不通,只是在书画一事上颇有天赋。
有几年他们借宿在金陵友人家中,友人见她对绘画甚是感兴趣,便教了她一年半载。
学问则是他亲自教授,说是教授,其实不过是给她讲解沿路的所见所闻,终不成体系。
行了万里路却没有读万卷书,始终是他心底的遗憾。
夫人本出自书香世家,却不顾家族的反对毅然决然嫁给了他这个穷小子。
若是夫人还在,定能将松酿教得知书达理、贤良淑德,而不是像如今这般大大咧咧,完全不像个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