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幺叔为了帮他治疗眼疾,欺骗了十一哥。
“如果你的眼睛能看见了,你最想做什么?”
赵佖细细琢磨了一下,轻声道:“最想去宗祠,看看我母亲和妹妹的画像,这么多年,我已经快忘了她们的样子。”
松酿微微一惊,没想到他还有个妹妹。
“那你妹妹在何处?”
赵佖抬起头,明明什么也看不见,仍固执地保持着这个姿势。
“她们都在天上。”
松酿微微瞪大了眼眸,不知该说什么,亲人间生离死别之痛她还尚未真真体会过。
娘亲离世的时候,她才三岁。
大约是她记性不好,总之,三岁以前的事情她都没有什么印象。只记得满屋子刺眼的白,以及爹爹哭红的双眼。
彼时,她还不知道什么是死,对死的概念很迷茫,更谈不上有多难过。
只是对于悲伤的气氛很敏感,知道那个时候嬉笑打闹是不和时宜的。
“你很想念她们?”
赵佖低下头,笑了笑,语气温柔而凄凉。
“其实,我并非天生就看不见。七岁那年,家中失了火,当时是夜里,我和妹妹正在酣睡,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母亲不顾危险,冲进火场里将我们唤醒。”
“她叫我先走,自己去抱已经昏迷的妹妹。我当时被大火吓坏了,只知道一个劲地逃,好不容易跑出了屋子,我的眼睛却刺痛得厉害,泪流不止,看东西模糊。”
“后来太医告诉我,是浓烟熏伤了我的眼睛。”
温润如玉的公子眼角发红,神色悲怆,暗自握紧了拳头,突然间拔高了音量。
“可不管怎样,我还活在这个世上,可她们却......却再也醒不过来。下人告诉我,娘亲和妹妹被烧断的木梁砸中,葬身在了火海。”
少年忍不住抽泣,背过身去,以袖掩面,不想被人看见他的失态。
松酿安静地听着,始终一语不发,眼眶却微微湿润。
若非遭遇相近,不能感同身受。他的苦痛与悲伤不是她三言两语的安慰可以抚平的。
待赵佖平复了情绪,松酿才走到他身边,笑着伸出手心。赵佖感觉到了她的靠近,却不知她想做什么。
“瞧我这脑子,又忘了你看不见,张嘴。”
赵佖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还是乖乖地按她说的那般做了。
舌尖忽的传来一阵甘甜,他下意识嚼了嚼,是云记的一口酥。
“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吃颗糖,这样即便心里还是苦的,嘴巴却是甜的。我爹说的。”
赵佖笑笑,只觉得心里轻松了很多,能与人说说心里话,真好!
这些年,他一直生活在愧疚之中,那场火灾如鬼魅一般纠缠着他,让他寝食难安。
若是当时,他可以不那么胆怯,就不会只顾着自己逃命,而忘了身后的母亲和妹妹。
若是他能够再勇敢一些,是不是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这些年他将自己封闭起来,闭门不出,日日去宗祠跪拜,为母亲和妹妹祈福,希望她们的在天之灵可以原谅那时软弱无能的他。
放任自己的眼疾恶化,以至于最后光亮尽失,他用这种方法来惩罚自己,来赎罪。
直至几个月前,他才意外得知了当年火灾的真相。
原来,那场火不是意外,而是一场蓄意已久的阴谋。
那些夺他亲人、给他痛苦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可在复仇之前,他必须要先看见。
所以他虽然不耻于幺叔的行为,却还是默许了他的建议。
他必须尽快好起来!
这日,松酿正在药房替鹿叔煎药,却听见外面小厮聚在一处窃窃私语。
刚好在窗沿下面,她遂竖起耳朵,仔细偷听。
一小厮道:“你们知道章相小公子逛花楼被打那事吗?”
众小厮立即回应:“当然啦,人尽皆知了已经。”
那小厮见众人如此捧场,继续道:“那你们知道是谁干的吗?”
这回,没人说话。
松酿作为始作俑者,此时也屏住了呼吸,等待着那小厮自问自答。
毕竟,那天的事情确实古怪,若没有第三人出手,那章之远怎会□□?
她虽然时常女扮男装,但好歹还是知道点羞耻。
“据说是鹿家三公子干的,他在花楼有个相好,结果章小公子硬是要将那小娘子据为己有,那鹿家公子只是区区商人,纵然有钱,也不敢当面与章小公子抢人。”
“但背地里却咽不下这口气,所以就找人趁章小公子喝醉,将他爆揍了一顿,还扒光了他的衣服,让他整个汴京的人看他笑话。”
众小厮一阵唏嘘,对这个回答没有半分质疑。
“果然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可怜了这鹿家三公子,怎的如此不小心,被查了出来,就他一个商人,可怎么和章相斗啊!”
众人七嘴八舌好一阵,待尽兴了方才离开。
躲在窗户后面的松酿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这都什么啊!
这件事怎么就扯到鹿叔头上去了,难道那天是他将章小公子扒了个干净?
可他们远处无冤近处无仇,鹿叔没有理由这么做,难道真的是章小公子抢了他的相好?
“听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