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知雪的手一僵。她想起六班门口那人头攒动的盛况，她要在多少双眼睛的注视下，去班里把谢屿星叫出来，然后和他说——“今天我送你回家”。
怎么办怎么办。姜知雪脑子一片空白地搁下话筒，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六班。
幸好围在门口的人群散去不少，她硬着头皮扒在门边，朝谢屿星挤眉弄眼。
满脸写着——“看看我，我有正事”。
这时的谢屿星感觉到有一道视线牢牢锁定着自己，背后发凉。瞥过去一眼，看到呲牙咧嘴的姜知雪，微微皱起了眉。
这什么表情，这人要干什么。
他从座位上站起来，抄着兜往门口走，引得围观的学生小小惊叹一番。
谢屿星在姜知雪面前站定，散漫地倚着门框，灯光洒下来，他垂着眼帘，压低了声音问：“姜小姐，什么事？”
姜知雪急着把话交代完，没注意到他对她的称呼是“姜小姐”。
“那个，小路阿姨生病了，今天我妈送你回家。一会儿放学了我来你们班门口找你？”
谢屿星眸光微凝，片刻点点头：“嗯，知道了。”
姜知雪看着他的背影，身后的窃窃私语声，随着一缕微凉的风消散了。
放学的铃声敲响，姜知雪像是从梦里惊醒一般，唰地合上作业本一股脑塞进书包：“我回家了，拜拜！”
林橙子还没反应过来，被她吓了一跳：“你这是一秒钟都不想多呆啊？”
姜知雪抱着书包心虚地笑了笑，书包拉链上挂着的毛绒小兔子挂件一晃一晃。
“我…我今天有点事。”
林橙子低头去收拾桌子上摊着的纸笔，一边说：“我看你晚自习都心不在焉的，是不是…”
她抬起头，眼前哪还有姜知雪的影子。
“嘿，人呢？”
这时的姜知雪在六班门口左顾右盼，谢屿星那家伙倒一点都不着急，慢条斯理地把桌面收拾干净，单肩背上帆布包，走到姜知雪身边：“走吧。”
“嗯。”姜知雪环顾四周，确定没有人注意到他俩，她甚至翻出一个鸭舌帽戴着，“快快快，快走。”
谢屿星无言地看着她脑袋上那个粉色的鸭舌帽，想说你这样好像更引人注目。
他们走得快，校园大道上还没什么人。
夜幕低垂，深蓝色的天空里撒满碎钻般的星子。谁都不说话，只看见路灯下的影子被拖得很长。
姜知雪悄悄地看了谢屿星一眼，抿了抿唇，犹豫好久才说：“小路阿姨怎么样了，我能去看看她吗？”
算上前两天周末，小路阿姨已经连续请了三天假了。
谢屿星顿了顿，说：“降温。她感冒了。”
没说“可以”，也没有“不可以”。
徐书怡来接她上下学的时候一般不会开太招摇的车，姜知雪和谢屿星坐到后排，系上安全带，路边的景色开始倒退。
离得近了，姜知雪明显地闻到谢屿星身上淡淡的清香，应该是某种洗衣粉的味道。他撑着下巴，看着车窗外，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姜知雪倒是想起来什么，她从包里翻出数学作业本，在谢屿星迷惑的目光下翻开一页。
“听说你是新生代表，那你成绩还不错吧？你会不会做高二的数学题？”
谢屿星：…
姜知雪总算在他脸上见到了生动的表情，他无奈地扶着额：“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才高一？”
“噢。”姜知雪老老实实把作业本收了回去自己琢磨，其实她是有存心要逗谢屿星玩的意思，她好像成功了，不确定，再看看。
车子里可能有点闷。姜知雪打开了一点车窗，清冽的风涌进来，吹乱了她散落在耳边的碎发。
她看着车窗外的景色，从点亮着梦幻的霓虹灯光的街景，到那灯光一点一点变暗。灯火渐渐寂寥，玻璃上倒映着谢屿星的影子。
汽车在一栋破旧的居民楼前停下。姜知雪下了车，看到斑驳的墙皮，二楼晾晒的衣物随着风翻滚。
她从未见过光线这么暗的地方。一盏昏暗的灯，环绕着黑色的小飞虫。
谢屿星看了她一眼。
“你不是想来看吗，过来吧，姜小姐。”?
第6章 筒子楼
◎他的深蓝色耳钉◎
这是姜知雪第一次来到这样的地方，这种建筑应该有一个名字，叫“筒子楼”。
打开那扇绿色的生了锈的铁门。楼道里很阴冷，不断有风吹过来，姜知雪拢紧了毛衣外套，默默跟在谢屿星后面爬楼梯。
空气里漂浮着某种类似于洗过拖把的污水的味道，还有衣服长时间浸泡在泡沫里而产生的粘腻味道。
姜知雪忍着一阵反胃，她想，谢屿星身上是怎么会有那么清透的香味的呢？
走上三楼，还要走过长长的走廊，姜知雪穿着羊皮底的小皮鞋，小心翼翼地避过放在楼道里的绿色盆栽——这可能是层层叠叠的灰色里唯一的亮色。
谢屿星一直没有说话，在一扇门前停下，从书包里去找钥匙。
姜知雪盯着那扇门上贴着的福字，它卷边了，还褪色了。
钥匙串叮叮当当地碰撞在一起，咔哒一声，门开了。
这一瞬间姜知雪有些恍惚，她到底为什么要来这里，是真的想来看望小路阿姨，还是想来看看谢屿星，他生活在一个什么样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