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屿星吃了药,侧过头:“什么?”
姜知雪问:“你是不是有一年没去上学?”
谢屿星安静了一会儿。
“是。”
姜知雪感觉自己要碰到什么隐秘的过往了,她不想再问下去,居然是谢屿星接着说。
“姜知雪,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第15章 那个长夏
◎血,玻璃,蝴蝶◎
姜知雪听发着烧的谢屿星说起两年前的夏天的故事,她好像是第一次知道他的过往。
那些破碎的,全是玻璃渣的灰暗过往。
谢屿星小学二年级时,路秋语和谢齐彦分开了。谢屿星还小,不是很明白“离婚”是什么意思,只是路秋语告诉他,以后妈妈就不呆在家里了。
他明白了,“离婚”就是见不到妈妈。
他悄悄把路秋语的电话号码写在墙壁上——怕自己哪天忘记了,其实怎么可能忘记呢。
后来他慢慢习惯这种生活。
读初中的谢屿星喜欢穿白色的衬衫,喜欢喝学校贩卖机里的橘子汽水,会熬夜打游戏,会因为抄作业被老师拎去罚站。
一切还算正常。
谢屿星初二时,谢齐彦失业了。他整日无所事事,在家里喝酒,酒瓶堆得哪里都是。
“爸,我还要写作业,没空帮你收拾。”
谢屿星无奈地说。但就算这么说了,为了在家里有一个能下脚的地方,他还是会去把那些玻璃瓶都收走。
再后来,谢齐彦开始频繁带一个陌生的女人回来。
蛛丝马迹里,谢屿星终于知道,路秋语为什么要和谢齐彦离婚。
谢齐彦喝酒喝得越来越凶,经常发酒疯,谢屿星就冷漠地看他一眼,关上房门。
他很快就要上高中了,很快就能离开这里。抱着这样的期待,谢屿星很少再熬夜打游戏,也不再会因为抄作业被老师罚站——因为他不抄作业。
回家,自己做点东西吃,关门,开灯,写作业,睡觉。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六月的风吹开笔记本的扉页,谢屿星在上面写下“虞竹中学”。
当然,除了一门心思地学习,谢屿星还有点别的爱好。那个爱好起源于某天坐公交车去市图书馆,他透过车窗看到街口大屏上一个时尚品牌的广告。
ROSEBUSH。
“玻璃蝴蝶”系列珠宝,那么瑰丽又深邃的蓝色。好像只要多看一眼,那只蝴蝶就会从屏幕上撕离,飞到他的指尖,在那里环绕变成一只嵌着蓝宝石的尾戒。
谢屿星继承了一点儿他母亲的绘画天赋。
路秋语原本是当地小有名气的一位独立画师,嫁给谢齐彦之后就放下了画笔,一心一意操持家庭。
于是,压力大的时候,谢屿星开始画画。画戒指,画项链,画耳环。
一直到中考的前两天,他自认为的梦想成真的前夕。
谢屿星像往常一样回到家里,一打开房门,他就皱起眉——谢齐彦又在喝酒了,屋子里满满当当都是酒味。
他不知道又遇到了什么烦心事,在家里发酒疯,砸碎了柜子里的蓝色蝴蝶标本,玻璃溅到谢屿星脚边。
他甩下书包,冷声说:“你又发什么疯?”
谢齐彦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打了个酒嗝,招招手,示意他过去:“来,儿子,你过两天…是不是要中考了?”
谢屿星不知道他又要闹什么幺蛾子,冷淡地应了一声:“是。”
亏得他还知道。
谢齐彦喝了一口酒,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掰过谢屿星的肩膀。谢屿星比他高,他要抬头看他。
“屿星…你要,你要去哪里念高中?”
虞竹高中在这座城市的另一端,如果他要去那里念书,必然会离开这个家。
见谢屿星不说话,谢齐彦眯起眼睛,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含混不清地说:“虞竹中学,你要去虞竹中学?”
“你动我笔记本?”谢屿星看着那张熟悉的纸,后背陡然爬上一阵凉意。
“你爸年纪大了。”谢齐彦咳嗽了一声,一不小心碰倒了桌子上的酒瓶,白酒浇了一地。
谢屿星总算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谢齐彦不想让他离开这个地方,他要把他永远留在这里替他收拾烂摊子。
收拾那些发臭的、苍蝇围绕的饭菜,那些堆在一起的、黏腻的酒瓶,那不断被催缴的水电费——谢齐彦的积蓄应该花得差不多了。
谢齐彦弯腰去把酒瓶捡起来,说:“你小李阿姨也走掉了,爸又是一个人了。”
谢屿星想起那个女人,有一段时间没见到她到家里来了,应该是和谢齐彦分开了。
但这些和他有什么关系。
谢屿星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说的:“我要考哪个学校和你没有关系,我不可能留在这里。”
谢齐彦的肩膀抖了抖,他突然被点燃,转身把酒瓶狠狠摔在地上,玻璃碎片四溅,他梗着脖子红着脸,歇斯底里起来:“为什么,你们一个个的为什么都要走?!”
谢屿星抱着臂,像是在旁观一场闹剧,他冷静地反问他:“你觉得呢?”
谢齐彦冲到他面前。他瞪着眼睛,眼白里布满红血丝,一把拽着谢屿星的领口,咬着牙和他说:“你是我儿子,谢屿星。”
别说是你儿子,是你老子也不会留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