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屿星甩开他的手,拎起书包往自己的房间走,临近中考,他还要去复习。
变故就是在这一瞬间发生的。
这本来应该是一个寻常的夏天午后,楼下传来单车叮叮当当的车铃声,和刚放学的少男少女们的笑声。蝉鸣声声,傍晚的阳光透过绿叶照进屋子里。
照在一地的玻璃碎片上。
谢屿星看到那只蓝色的蝴蝶,躺在那一片狼籍里,一点生气都没有。
谢齐彦抄起板凳往他身上砸,谢屿星措不及防挨了几闷棍,再下一刻,右手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耳鸣。嗡嗡的噪音,和谢齐彦喷着酒气的笑声。
“你…”
谢屿星撑着地面想要站起来,但是右手一点力气都使不上,他的心凉了半截。谢齐彦丢下那张铁凳子,跌跌撞撞地去抓过一个酒瓶。
温热的液体从额头流出来,没过一会儿淌得满脸都是,触目惊心的血痕,还在往下滴,汇聚成一个血泊。
谢齐彦死死拽着谢屿星的头发,强迫他和自己对视:“为什么要去读书,为什么要去读书?你都这么大了,我都养你到这么大了!可以去打工啊,给家里赚钱…为什么…啊?”
眼前的一切开始扭曲颠倒,最后慢慢模糊,痛觉都感受不到了。
他躺在地上,头发温顺地垂下去。他侧过头,看到那只蝴蝶。
那只毫无生气的蓝色蝴蝶。
“…”
醒过来的时候是在医院,一睁眼就是病房苍白的天花板。
那时邻居听到他家里吵吵嚷嚷的动静,察觉到不对劲,敲了很久的门。谢齐彦累了,醉醺醺地去打开门,扯着嗓子问:“谁啊?”
邻居看着他手里半个酒瓶,往里看了一眼。看到那个躺在玻璃渣里的少年,他满脸都是血,一动不动。
救护车,闪烁的警报灯,送去医院。
桡骨骨折,额头缝针。
——错过中考。
某种意义上来说,谢齐彦做到了,他用一种恶毒又疯狂的方式把谢屿星留了下来,他的生气在这一年的夏天消耗殆尽。
抚养关系变更,路秋语带走了谢屿星。
路秋语频繁地在他面前哭,甚至有一丝为谢齐彦求情的意味,她不断诉说着那个男人当年有多温柔体贴,做出这种事只是一时头脑发热。
谢屿星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这一年,谢屿星窝在照不到阳光的筒子楼里,他没什么东西可看,托人买来高中的二手书,自己学。
一开始手还动不了,就只能盯着看。后来手能动了,他又开始画画。
在他收到虞竹中学的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天,他把那些画都锁进抽屉里。
他并不想回忆起那一年,那充满了血腥味、筒子楼的霉味的,死寂的一年。
姜知雪听完了。
她想说点安慰的话,可她说不出来。她凑近了,去撩开谢屿星的刘海——她之前怎么没发现呢,额角那条疤痕。
她从小也见多了父母吵架,他们毫无形象地歇斯底里,摔东西。
姜知雪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靠着门坐下来,那里是她的永无岛。但是谢屿星他好像没有永无岛。
姜知雪坐到沙发上,认真地说:“我想说点什么,让你忘记以前的事情。但是我说不出来,你不要忘记,不要原谅他。”
怎么可能会忘记,怎么可能会原谅?
谢屿星点点头。
“我可没有骨折过,”姜知雪的声音小下去,不凑近点听都快听不见了,“应该很疼吧。”
谢屿星安静了一会儿,这个他倒记不清了:“早就忘记了。天气冷的时候会痛。”
姜知雪第一次对一个素未谋面的人产生强烈的恨意,她心里很乱,直到她侧过身子轻轻抱了抱谢屿星,这种不适感才有所消减。
谢屿星一僵:“姜知雪,你…”
“不要难过,小谢。”她闷闷地说。
谢屿星放松下去:“…好。”
姜知雪还想在说点什么,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她一下子抬起头,和谢屿星对视一眼。
敲门声。
谁来这里会敲门?
谢屿星的心头涌起不好的预感,他的头还是很晕,艰难地撑着沙发坐起来,严肃地告诉姜知雪:“你去我房间里。”
姜知雪看着他的表情,又看看那扇紧闭的门。?
第16章 游乐园
◎“不好意思,她有约。”◎
打开门,只是来贴电费单的,谢屿星松了口气。一回头,看到在厨房里警惕地拿着口铁锅的姜知雪。
谢屿星:?
姜知雪同时松口气,把铁锅放了回去。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怕有什么麻烦…”
手机铃声响起来,徐书怡催她回家。她看了眼时间,确实不能再多留了。
临走前,姜知雪站在门口,抬起手,捏了捏谢屿星的脸颊,认真说:“谢屿星,你要开心起来,我想见见几年前的你是什么样子。”
顿了顿,她又说:“如果遇到什么麻烦事,你尽管来找我。”
谢屿星微愣,眸光闪烁了一下:“好。”
她挥挥手,身影消失在走廊转角。谢屿星一直看着她发间那只蝴蝶结。
好像是那只蓝色的蝴蝶,它残破的蝶翼在灰暗的过往里重新生长,最后飞回他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