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芜捧着一堆珠光宝气,脸红得快要滴下血,“张姑娘慢走,有空再来啊!”
张姑娘出了府便将那小罐子所谓的陈皮给砸了,拉着马车的下人头一次见自家文静的姑娘这样生气,也不敢多言。
贴身侍女怒道:“这阮氏真够不要脸的!”
张姑娘长长呼出一口气,“北地来的破落户,穷惯了”,手指习惯性地抚上鬓间的珠钗,却是落了个空。
她冷笑道:“也罢,没必要与这样的人生气。就怕她不要,她既是如此贪财,这事也就好办了。你明日去姚府,就说阮氏嫌钱少,教姚姑娘也多出些。”
……
檀琢从狭窄的阁子里走出来,看着冰绡得意的样子,只觉得她若是长了条尾巴,此刻一定已经翘到天上去了。
“大耗子,这场戏好不好看?”
檀琢真是不知道该生气还是高兴。人的情绪毕竟与禽兽不同,总要讲究个因为所以。檀琢不知道因为,也不知道所以,好半晌才道:“你索贿的本事跟谁学的,好像很熟练。”
冰绡翻了他一眼,“我爹可不是这样的人!不过,这招真是跟人学的,那人可是位极人臣哩!”
檀琢讶然:“不会是冯致尧吧?”
“呸呸呸!冯爷爷才不会这样!”
“左相蔺赦?“
“你猜对啦!他管户部多年,什么钱经了他的手不得缩三分水?可笑之处在于,他已富可敌国,却仍贪婪得紧。据说有个外官求他办事,进去之前只是紧张,出来都哭了,仆人问老爷怎么了,老爷举起双手给仆人看,仆人说,’这是一场空的意思’?老爷摇头,’我手上的扳指都被宰相大人留下了!’哈哈,你说好笑不好笑?我哥哥在家里当笑话说的,我觉得好玩,便记住了。”
檀琢见她说得有趣,也忍不住笑,又问:“你索贿既成,真要教我帮他们办事么?”
冰绡笑着摇头,“蔺大人的高招可不是只有这些!他最厉害的地方就在于:收钱不办事!所以言官虽弹劾他,却也抓不到切实证据。那些行贿的人虽然恨他,却也拿他无可奈何!”
檀琢笑着摇头,“既如此,官场众人又不是傻子,还会有人再送财物么?”
冰绡呷了口茶,老神在在,“这就是宰相大人的高明之处了!他可以不成你的事,却可以坏你的事呀!你敢不送?那这官可就不好做喽!再说,他也不是全然不办事,得看朝廷的风向,若是顺风,他便顺水推舟,这样一来,总有侥幸的人呀!”
檀琢笑道:“如此,你便也打算只收钱、不办事了?”
冰绡笑得有些贼,“檀琢,我敢说,张姑娘见我如此贪婪,定会再送一次!求你这两天稍稍放出些风来,让他们以为我的话起作用了,不出五日,我便再给你赚回一万两银票,如何?”
檀琢的笑收敛起来:“一万两?”
冰绡将两张银票递给他看,“可不是!”
“按说你这局并不高明,亏得他们肯上钩。”檀琢的话有些阴沉。
冰绡眨眨眼:“这就叫愿者上钩!哥哥跟我说过,大虞有专门’念秧’为生者,其实说起来都不高明,官府也总是贴告示警示民众,只是始终都有被骗的。你道为什么?只因能被骗的人,往往都不需要多精妙的圈套,他们心里有贪欲,纵然圈套有破绽,也教他们自己在心中给圆了!”
檀琢目光灼灼看她,“你倒学会了,用在这个上了。”
冰绡亦灼灼回视,“三人行必有我师!计谋本无高尚低劣之分,端看你用在谁身上!”
这话檀琢倒爱听。他掳走冰绡,不也是不择手段么?事后常觉自己卑鄙,眼下苦主这么说,倒教他好受些。
冰绡看出他想什么,忽然皱着眉将银票从他手上抢了回来,又将那名单塞到他手里,“银子是我的,名单是你的!”
檀琢哭笑不得,“你要那么多银子做什么?”
冰绡理直气壮:“我在这里无依无靠,没有银子如何安心?”
“我难道不是你的依靠?”
“求人不如求己!怎么,大公子要抢我小女子的钱?”
檀琢颇郁闷。他算看出来了,小狐狸对自己的真心,不能说一点没有,只能说如大漠之沙砾,如沧海之一粟,只有一点点。余下的,除了心眼儿,就还是心眼儿。
教她喝醋
檀琢说要带冰绡去五凤楼听戏。
他自然不是买不起楼上雅座,更非订不到包间。因为某种不可告人的原因,他一定要坐在一楼紧挨着戏台的第一排主座。
开始冰绡还以为他是要给自己脸面,让云州那些各怀鬼胎的大商户都知道,他檀琢宠爱阮冰绡。
可直到这出《月夜惊魂》,冰绡才恍然大悟:檀某人是来给扮杳杳的戏子捧场的!
瞧他那眼睛眯的,那嘴角翘的,那折扇摇的,那二郎腿晃的,那脚尖绷的!
“色鬼!”冰绡心中冷笑。
“桃腮粉面无限好,东风一样春工。百年欢笑酒尊同。笙吹雏凤语,裙染石榴红。叫一声慢也!花娇难禁蝶蜂狂,和叶连枝付与郎。”
戏演到了月下幽会处,曲词颇露骨。杳杳唱腔婉转,蛾眉低回间,额上鹅黄花钿有无限风情。
檀琢几乎是色授魂与了,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折扇,眼睛浑然都掉在了杳杳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