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琢不料这老妇人耳力敏锐如此,只好讪讪道:“对不住了!”
冰绡觉得好笑,冲着檀琢呲牙一乐,一脸嘲讽。
屋子很小,只有三间,里屋是吃饭休息的卧房,中间是做饭的灶房,西边是堆杂物的下屋。
冰绡和檀琢被请到里屋榻上坐着,老妇人自己坐到窗前的矮塌上,张口就问道:“二位要住多久?”
檀琢道:“本来只需歇一夜,内子染了风寒,高烧反复,只怕要叨扰些时日了,还望老人家行个方便。”
老妇人点头道,“风寒好说”,又对冰绡招手,“你过来!”
冰绡看了檀琢一眼,他轻轻点了头,她才走到老妇人身前站定。
老妇人准确地拉过了她的手腕,就这样半悬在空中把起脉来。老妇人的手很白,虽皮肤粗糙松弛,却洗的很干净,指甲修理的整齐,与室内陈设一样干净整洁。
“换一只手。”
冰绡依言递了过去,老妇人略一搭便放下了,转头向檀琢道:“你这娘子一路上随你担惊受怕,日日惊惶不安,所以才心气紊乱,气滞化火,以至热症不退。”
语气十分埋怨。
她责备过檀琢,复又问冰绡,“这几日可是常常惊厥盗汗,食欲不佳,大便干燥?”
冰绡脸红,难为情地点了点头。
“这就是了!放心,你底子不错,在这里住上半个月也就好了。”
蜀地险远,官府的追兵一时半会也到不了这里,冰绡巴不得在路上多停留些时日,一听便内心欢喜。
“那就要叨扰老人家了!”
老妇人拍拍她的手,“不客气,纹银五两,先交钱,后抓药,吃住全包。”
……
晚间,老妇人将矮饭桌摆在里篱笆外的蓝花楹树下,冰绡与檀琢齐齐坐在小板凳上,伸着脖子等饭。
老妇人佝偻着背,虽然轻手利脚,但毕竟是个瞎眼的老人家,冰绡就觉得自己和檀琢年纪轻轻的,四体不勤五谷不分,颇为脸热。
“你去帮忙!”冰绡小声道。
“你怎么不去?”檀琢挑眉。
“我病还没好呢!”
“那就闭嘴,养精气神。”
……
冰绡实在坐不住,走到灶房门口,“大娘,我帮你呀?”
“第一,饭已经好了,用不着你帮忙了;第二,不要叫我大娘,叫我药婆婆。”
“哦……”
“第三,让开,我要端菜上桌了。”
“哦……”
小矮桌上摆了一盘油亮晶莹的腊肉炒儿菜,一盘红艳艳、白生生的泡萝卜,还有四碗花花绿绿的杂豆饭。
檀琢道:“大娘,还有谁……”
药婆婆不耐地打断,“我说了,要叫我药婆婆!”
冰绡憋不住乐,拿起筷子想夹一口腊肉尝尝。却听药婆婆又开口了,“放下,等我儿采药回来一起吃!”
冰绡讪讪地放下筷子,指着那四碗杂豆饭问,“药婆婆,这是什么啊?”
药婆婆的耳朵里好像长了眼睛,“这叫胡豆箜饭,你们凉州没有吗?”
“您怎么知道我是凉州人?”冰绡惊讶极了,她从小到大都是讲官话的呀。
药婆婆脸上才露出一点笑容,“你说话懒,舌头还卷,一听就是凉州人。”
“说话懒是什么意思啊?”
“懒还不懂吗?”药婆婆的语气又严厉起来了,“懒,就像你们两个这样!”
……
落日十分,药婆婆的儿子回来了,身上背着个半人多高的大药篓,里面满满当当都是草药。他看到冰绡和檀琢两个先是愣了下,随后有些羞赧地点头示意,而后走到药婆婆身边,伸手在药婆婆掌心点点画画。
药婆婆拍拍儿子的手,语气十分慈爱,“这两个是来看病的,要在咱们家住半个月呢!”
说完又对冰绡和檀琢道:“这是我的儿子大山,是个哑巴。”
大山将药篓子卸到了院里,又进屋洗了把脸,才走过来坐下了。他的脸被日头晒得黑红发亮,四肢露在一身短打外,谈不上粗壮,却很结实,一看就是做惯了体力活的。
大山在生人面前很是局促,不敢抬头看冰绡和檀琢,一味地低头吃饭。
药婆婆给儿子嫁了一筷子腊肉,“快吃吧,娘今天特意给你炒的腊肉,多吃点。”
冰绡偷偷撅起嘴,那块肉分明就是她刚才没夹起来那个!
“多吃点,吃饱了好有力气胡说八道!”
檀琢给冰绡夹了满满一筷子腊肉,自己低下头扒拉起饭来,吃得像个土匪。
一晃半个月。
药婆婆脾气古怪,医术却没的说,一天三副药下去,冰绡先前在京城坐下的毛病也都渐渐养好了。
厨艺也没的说,虽然有些菜让冰绡觉得怪,但大多都很有滋味、很下饭,一天三顿吃着,冰绡凹下去的眼眶都给填回来了。
檀琢也胃口大开,一顿要添三四次饭,比天天进山采药的大山还能吃。
“好吃”,冰绡梦到了酸酸爽爽的凉拌马齿苋和香香辣辣的藠头炒鸡,嘴角流出了晶莹的口水。
“咚咚咚!”
灶房忽然响起了好大的动静,冰绡吓得一激灵爬起来,就听药婆婆一边敲着米缸一边骂,“家里进了野猪,把米缸都吃空了!”
冰绡撇撇嘴,倒头又睡下,顺手将被子蒙到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