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卿辞垂了垂眼,电脑屏幕中出现温淑曼的脸。
她那边的背景是黑夜,晚风习习,穿着件丝质睡袍坐在阳台上。见到他,温淑曼的目光瞬间落在温卿辞胸膛上,由于包扎着层层纱布,病号服的口子没扣上,从敞开的衣服下还能瞥见其他大大小小的伤。
“怎么这么严重.....”温淑曼瞳眸微缩,下意识喃喃出声。她紧张地注视着温卿辞,“我听小迟说这场车祸可能不是意外,是谁做的啊?”
调查已经有几天了,背后的人大抵是谁不难猜出。
殷澜迟在画面外:“是——”
话刚起了个头,温卿辞忽地扫了他一眼,神色森冷危险。
殷澜迟心里一惊,声音戛然而止,温淑曼没听清追问了句,“是什么?”
“没什么。”温卿辞深深地看他,而后轻描淡写地收回视线,声音平静:“调查结果还没出来。”
温淑曼哦了声,没怀疑。殷澜迟差点吓出心脏病,等回过神来才发现,后背都冒冷汗了。温卿辞的那个眼神,还真是一如既往的锐利具有威胁性。
看来是恢复了。
问了几句病情后,温淑曼忽然问:“我听说,你刚做完手术就翻墙去春雾市找听听?”
话音落下,母子俩原本还算温馨的气氛霎时间消失。
温卿辞没回答这个问题。
或许也有默认的意思。
他向来不屑于撒慌,不回答就是认了,温淑曼的脸色倏地冷了下来,温柔的眼睛中透着满满难以置信的斥责:“卿辞,两年前你怎么答应我的?我说让你不要再去纠缠林听,不要再找她了,你答应了。那你现在这是在做什么?!你口口声声说爱她,可你连她已经不爱你了这件事都不能接受,你真的知道如何爱一个人吗?”
温淑曼是温老爷子最小也是唯一的女儿,从小到大,无不受上面哥哥们的照顾和关爱,有温老夫人的悉心教养,备受宠爱。在殷澜迟眼里,她是整个家族中最温柔、对他们这些小辈最宽容的人。
至少,他从没有见过温淑曼像现在这样怒斥过谁。
而此刻,温卿辞却仿佛习以为常,情绪毫无波动地听着温淑曼的话。
温淑曼被他的沉默激怒了,她问温卿辞为什么不说话,问他是不是真的想自己回到司家去,最后连她在情绪的怂恿下,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憎恶脱口而出:“像你们那样的人,就不能放过别人吗?”
话音落下,病房内和视频那端都蓦地静了。
这十几秒里,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
殷澜迟心头猛震,难以置信地抬起头,而后无声看向温卿辞。
苍白的男人也似乎觉得自己听错了,他僵在那。几秒后,温卿辞轻轻抬眼,对上温淑曼略显慌乱的眼眸,喊了声:“妈。”
早在那句话说出口的瞬间,温淑曼就意识到了不妥,她没想到自己竟真说出了这些年的心里话。原本,有些话不说就可以一切继续母慈子孝,可一旦说出来,就如同泼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来,都会变的。
压抑,窒息的沉默中,她听见温卿辞问。
“那样,是哪样?”
“你们,除了我,还有谁。”
温淑曼看着这个儿子不再稚气的眉眼,忽然觉得心慌,她动了动唇,只想快点结束这通电话:“我,我还有点事要处理,你早点休息。”
“近来很忙,怕是不能回国了,我会让人去照顾你,儿子你好好休息。”
说完,她便逃也似地挂断了视频。
寂静的病房内,温卿辞看着黑掉的屏幕,顺从地接受:“好的。”
殷澜迟怔愣,看着他躺下休息,抱紧了那只小恐龙。
与北城当空的烈日骄阳不同,与此同时的大洋彼岸,夜深露重。
温淑曼握着手机怔怔地坐在懒人椅中,她的呼吸急促,胸口起伏不定,像是刚从什么可怕的地方逃出来。她盯着虚空看了片刻,再回神时,抬手却触到一手湿润。
那些眼泪就如同当初的罪证,不断地提醒着她当初的所作所为。
半晌,她捂住了眼睛,肩膀轻轻颤抖,放声大哭起来。
她怎么可以那样形容她的孩子。
许多年前温司两家需要联姻来维持合作,作为父亲唯一的独女,她明白自己享受了这么多年的荣华富贵,到了该回报的一天,于是顺从地嫁给了司兴文。她以为,就算没有爱情,两人也能慢慢培养出感情。
可是,世事从不遂人意。
司兴文并非良人,温卿辞出生后不过两三年他便有了司清衍,也是那时候温淑曼才知道司兴文早在外养了情人,日日不回家。她想着大家都这样,于是忍着,只要不到她面前晃,还能维持体面就行。
可有一天,她出门社交参加聚会,回来竟撞见司兴文将那女人带到家中。
她恶心极了。
温司合作项目已经启动,斥资几十亿,已无回头路。
那时候正是温卿辞最需要母亲陪伴的节点,她看着这个身上流着司兴文的血的孩子,越看越觉得恶心憎恶。
温淑曼开始冷漠地对待这个儿子,即便知道司兴文待他也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