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熟练地给她缠上纱布,叮嘱了几句不要沾水注意消炎, 便低头清点其他医用器械, 为待会救上来的人做准备。
海风呼啸, 天像是蒙着一层灰色的膜,压得极低, 仿佛就抵在头顶。有种喘不过起来的憋闷感,林听费力地深呼吸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几个警员突然将手举出海面,挥舞了几下,然后听得岸上等待接应的警察立马组织人手,沉声道:“找到了两个,大伙搭把手把人接上来。”
几乎是话音刚落,林听便跑向警戒线。
殷澜迟和老人说了什么,也立刻冲了过来,两人站在警戒线外,紧紧地盯着警察们拖着两个人放在地面上。
一男一女。
待看清楚男人的面容后,两人面上均是失望,表情更为凝重。
被救上来的是段家父女。
他们还活着,医生们连忙上前抢救,互相交流着情况:“时间太久了....”
“不太好。”
这些字眼不断循环在林听脑海中,段氏父女先被救起都不太好!
那温卿辞.....
她身体一软,踉跄了几步,被殷澜迟眼疾手快地虚虚托了下肩膀,她这才险险站稳,殷澜迟犹豫了几秒,低声道:“林小姐,你要不休息会吧,不然待会我哥上来看见了不得跟我急。只有休息好了,他做的这些才不算白白浪费。”
林听知道他这是在安慰自己,勉强扯唇:“谢谢。”
却没动。
殷澜迟无声叹了口气,虽是安慰林听,但他心下却也焦急不堪。
段生风浑身都是血,看样子是在打斗中被反捅了一刀。伤口源源不断地往外流血,不得不再叫来一个医生先帮他止血。段妍虽然没有受伤,但身上穿的单薄衣服被海水巨大的吸力卷走了,没办法,只好让几个警察脱下外套给她盖上。
林听双手死死捏在一起,心里不断祈求快些找到温卿辞。
这一刻,她突然生出怨怼。
为什么要先救罪犯,为什么要救这两个本就该死的人,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段妍和段生风这两人,曾经是多少人一辈子的阴影,凭什么往后没受到任何惩罚,锦衣玉食,就连在获救这件事情上都有这么好的运气,先被找到?
不知道是不是听见了她的愿望,下一刻,就听到一声高呼:“找到了!”
林听的心头猛跳,顺着声音看过去,看到了脸色苍白的温卿辞自己游出了水面,紧接几个警察架着他扶到了岸上。这仿佛用光了他所有的力气,他轻闭着眼,身上淌着淡红的血水汇聚在地面,形成一滩蜿蜒的红色“树枝”。白到几乎看不见血色的唇瓣,格外刺眼。
心脏像是被什么利器划得四分五裂,林听僵在原地,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画面。然后回过神,飞快地闯进警戒线里,脚下慌乱,摔在了温卿辞的身侧,刚刚那个给她披衣服的好心警察见状,便没再拦。
医生检查一番后,松了口气,“还好,问题不大。”
血将他的衬衣浸得湿透,林听不敢反驳医生,也不敢随便碰温卿辞,“温卿辞.....”
话音刚落,温卿辞像是听到了她的声音,湿润的眼睫忽然轻轻颤了下,几人的声音顿时放轻了。温卿辞缓缓睁开眼,眼睛被海水泡的有些发红,目光虚虚的没有定点,但随后却像是回过神来了,偏头看向林听,动了动唇,似乎想说什么。
但发不出声音。
林听心头一涩,声音不由得哽咽:“怎么了?”
温卿辞眼珠微动,搭在地面上的手指艰难地向林听的方向挪去,轻轻勾住了她垂下的手指,然后慢慢的,用力地攥紧。林听能感觉到自己的指骨被一股极大的力道抓着,警察们想要将他抬上救护车,但林听的手指被他拉着,轻一点的力道掰不开。
重了,又怕伤到温卿辞的手指。
林听小声跟他商量,“送你去医院,先把手松开好不好?”
温卿辞一瞬不瞬地盯着她,黑眸湿漉漉的,没说话,但手中的力道表明了态度。
不松。
“我也去医院的,我——”
一滴泪从男人的眼尾飞快落下,隐进鬓发间。
这滴泪让林听狠狠僵住了。
她吸了吸鼻子,不忍再看他此刻的眼神,殷澜迟见状,去跟医生商量。最后,林听跟着温卿辞坐上救护车。
路上,她听着医生讨论那颗子弹的位置,看着她们调试各种器械,心底的慌乱就像无底洞怎么也停不下来。
温卿辞全程一直抓着她的手指,眼皮疲倦得上下直打架,但却拼命地撑着睁开眼。
不用照镜子,林听也知道现在的自己肯定狼狈不堪,她用指尖拂去温卿辞额角的沙砾,低声道:“睡一会儿吧?”
她曾在网上看到过报道说,被子/弹打中的疼痛与冷兵器不同,除了最初异物刹进身体里时的冲击感,更痛苦的是火/药带来的强烈灼烧感,如同被一万只蚂蚁和蜜蜂撕咬针扎,又麻又疼。
如果能借着倦意睡过去,或许疼痛感也能被屏蔽些。
温卿辞抿着唇,闻言视线依旧固执地望着她,手指间的力道像是害怕般更紧了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