彻底离开司机视线的那一刻,憋了一路的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下。林听靠在电梯壁上,身体克制不住地发抖,发颤。
狭小的车内,一个人面对那样强壮的司机的威胁,说不害怕是假的。可她不能让司机看出她在胆怯,只能咬着牙装出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
好在,现在她已经回来了。
电梯门一打开,林听一眼便看见瘫软在长椅上的李秀英,旁边还站着个年轻男子。她忙跑了过去,轻轻地喊了她一声:“奶奶...我回来了。”
李秀英手上,衣服上,连脸上都是血,看清是林听后,她的眼泪汹涌而下,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却说不出。只望着手术室的方向,默默流泪。
林听知道这样也问不出什么,站起身看向那个年轻男子,擦了擦眼泪,问:“陈先生您好,我们在电话里说过。今天麻烦您了,我能不能问问我爷爷是什么情况?”
陈宇对上她真诚的眼神,耳朵微红,摆摆手表示不用谢,“我也不是很清楚,是李奶奶突然跑来拍我的门,说她的手机打不了电话,问我能不能帮忙给你打电话。她来的时候,浑身都沾满了血,我跟过去才看见林爷爷倒在血泊里....”
那画面,他现在想想还有点心有余悸。
林听闻言,倏地看向李秀英。老人手中紧紧攥着她给买的手机,只是上面此刻满是血污。
“老年人的指纹不太好识别,又沾了血,可能一着急就解不开手机。”陈宇分析道。
这句话像是当头一棒,重重地敲醒了林听。
李秀英和林建华常年种地,手指早已粗糙,指纹也磨得不明显,她却还给他们买智能手机,自以为是这样就能弥补两位老人的思念。
就在这时,“哗——”
手术室的灯灭了,林听立马上前。门打开,医生走出来,目光在三人身上打了个转,说:“手术顺利,不过还需要观察。”
听到这话,李秀英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虚脱地靠在椅子上不停地念叨着“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可林听却没这么天真,她看出医生的欲言又止,只是顾及着李秀英没说。
“家属来下。”
办公室内,林听的心紧紧揪起,看向表情严肃的医生:“医生,我爷爷他是还有什么问题吗?”
医生指了指给林建华扫的片子,“病人从将近两米高的手脚架上摔下来,虽然有缓冲物,但磕到了脑袋,出了很多血,脑神经附近有淤血块。我们目前对伤口处理了,可老人本身有基础疾病,再加上前几天脑袋也受了次伤,手术是有很大失败的风险——”
话音顿了顿,医生为难地叹了口气,“我们这样的小医院做不了接下来的手术,建议转去大城市大医院。今天,老人需要再观察下情况,你们家属还有时间考虑考虑。”
前几天脑袋受了伤。
有很大失败的风险。
林听倏地抬起头,紧咬着唇肉,铁锈腥味一点点蔓延开来也不曾察觉。
她站在病房外,透过窗户看见曾经将她举过头顶的林建华虚弱地躺在病床上,浑身插满了管子仪器,脸色苍白憔悴。在这一瞬间,愧疚和自责发了疯地升至顶端。
林听真的很后悔很后悔。
后悔为什么当初一心要考去千里之外的北城,后悔没有早一点发现林建华给别人干小工挣钱,只为了要给她以后攒钱。更后悔,自己对爷爷奶奶的关心还不够,前几天的视频里为什么她不多追问两句,又或者抽空回家看望他们,以至于事情走到这步。
她满心满眼都是温卿辞。
每天温卿辞长,温卿辞短。到头来,她不过是温卿辞游戏人生中的一场笑话,一个谎言的牺牲品。
却忘了爷爷奶奶只有她。
林听靠着医院冰冷的墙壁,缓缓下坠,把头埋进膝盖间,紧咬着牙,眼泪无声地砸在地面。
陈宇看着她轻轻颤动的肩头,想了想,脱下外套动作很小心地披在她身上,笨拙地安慰道:“别担心,林爷爷好人好有报,一定会没事的。”
林听抬手想脱下衣服还给他,陈宇手忙脚乱地按住,“披,披着吧。你的头发,衣服都被雨淋湿了,会着凉的。”
两人同时去碰衣服,手就巧合地碰到一起。
林听愣了下,还没来得及反应。
一股劲风袭来,只听得陈宇吃痛地撞在了墙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你在干什么?”
男人低磁微冷的声音传入耳里,下一秒,林听身上的衣服就被拎走,狠狠扔在了地上。
一只修长的手出现在视野里,要来扶她。
林听站起身,避开他的触碰。看也没看面前的温卿辞,走过去捡起那件外套,仔细地拍了拍上面的灰尘,发现上面被她沾湿的地方滚了灰,成了泥,歉意地看向陈宇:“对不起,我到时候洗干净还给你。”
陈宇动了动嘴,犹豫地看向她身后。男人一身简单的衬衣黑裤子,外面穿了件同色大衣。即便肩头湿了些许,仍显得尤为贵气,与这家小小的医院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