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建华来接她回家时,刚好看见这一幕。他问林听想吃吗,林听摇摇头。
可小孩子的想法都写在了脸上,林建华和李秀英怎么会看不出来?
某天放学回家,她闻见一股很香的味道,说不出是什么东西。等走进客厅,她看见桌上放着一个皱巴巴的纸盒子。盒子上三个大大的字母“KFC”,下面还有一排小字,写着“肯德基”。
林建华和李秀英笑眯眯地给她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个汉堡。
老人们的手皲裂粗糙,汉堡跟他们的手掌心差不多大。
虽然汉堡已经冷掉,生菜不新鲜了,面包不松软了,但林听仍觉得味道很好。直到过了几天,她才从邻居叔叔口中得知,林建华为了买到这个汉堡,放下农活跑去市里。因为不熟悉走错路,浪费了很多时间,下午回来时还错过了最后一班巴士,是徒步回家的。
那个时候,一个汉堡的价格并不便宜,林建华和李秀英要起早贪黑地卖好多菜才能赚到。
可他们还是给她买了。
从那时起,林听再没羡慕过旁的孩子。她有爱她的爷爷奶奶,够了。
在墓园工作人员的指导下,林听将骨灰盒放进墓穴里。所有的流程走完,众人准备离开,林听忍不住想要回头再看看,却被李秀英阻止。
老人眼眶很红,“不走回头路,不要回头看。”
这是桐华镇当地的丧葬习俗。因为据说逝者再下葬后的几天里,灵魂会一直飘荡在外。如果亲人在下葬后回头看的话,逝者的魂灵就会跟上这个亲人,从此亡者不能安息。特别是身体虚弱,大病初愈的家属,更是忌讳回头。
闻言,林听怔了几秒,然后点点头没扭头。
但下一秒,手指被人轻捏了捏,她抬眼,对上男人关切的黑眸,温卿辞的声音如春风温柔带着抚慰人心的温暖:“想爷爷了,我们就来看看他。”
从林建华出事到现在,中间的事宜都由温卿辞一手操办。林听瘦了,他也清瘦了许多,下颌轮廓更加锋利清晰,让他的那股凌厉感更凸显了几分。
对李秀英,对她,温卿辞无微不至。
这些天有那么恍惚的时候,林听甚至都要以为会所外听到的对话是她臆想出来的,这一切或许是个梦。
醒来,其实什么也没发生。
但每每摸到口袋里的那支录音笔,微凉的硬壳让她瞬间清醒——
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林听注视着这张曾经日思夜想的脸,慢慢地抽回了自己的手,“再说吧。”
说完,她快步跟上已经走到前边的李秀英身边,祖孙俩在说些什么。
温卿辞站在原地,眼睫低伏,伸出的手心空落落的,连带着心里也像是缺了一块,鼓着风,空荡荡得难受。他抵了抵牙根,呼出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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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礼结束后的第三天,林父林母才姗姗来迟出现在北城。
对于缺席葬礼,他们甚至依旧用着许多年的理由:“忙。”这次前来,除了去祭拜一下林建华,他们还想接走李秀英。
几人坐在温卿辞订的包间里,气氛不怎么好。
面对许多年没见过的女儿,林父林母似乎也感觉很别扭。双方客气有礼,也都很有涵养,可就是看不出父母和女儿之间该有的激动与亲情。于是,林父林母看向温卿辞,希望他可以劝劝林听,“爷爷走后,就剩奶奶了,这么多年了,我们想尽个孝......”
温卿辞挨着林听坐,手臂随意地搭在她身后,闻言唇角勾了勾:“不好意思啊爸,妈,听听说是什么,我就听什么。”
言外之意,他和林听才是一条线的。
一句话,将两人堵了回去。
他一直表现得温润有礼,很好说话的模样,林父林母还以为能从他这下手劝动林听。
“是吧,听听?”温卿辞偏头去看林听,眉眼含笑。
当着林父林母的面,林听没说什么。
林父林母也是第一次见到温卿辞这个女婿,连他是做什么的都不清楚,只在来时听到他自我介绍提过一句是自己创业的。但是莫名的,对上这位女婿,他们就有点被压着的感觉。
“你们要是想尽孝,何至于等到爷爷走了才想起来。”林听开口,声音冷淡,一双黑眸直直望进他们眼中,看得人心慌:“这么多年都没回来过,葬礼也能不来,其实现在也可以不用想起来的。”
其实不仅仅是林建华的葬礼。她的十岁生日宴,爷爷奶奶的七十八十岁生日,前年她的婚礼,他们通通都缺席了。
这一番话将这些年掩饰得很好的平静彻底撕破,林父林母脸色微变。
眼看这饭就吃不下去了,李秀英站出来打破僵局。
她说,更愿意和林父林母一起走。“我这辈子就没怎么出过桐华镇,这回总算能跟着出去走走了。”
林听的委屈登时就涌上心头,她望着李秀英没了刚刚的冷硬,认真又难过:“奶奶,我也可以带你走的。”
一离婚,她就会离开北城,去哪都好。
即便这般劝说,但李秀英心意已决,任凭林听如何好声好气地撒娇她都不肯留下来,于是最后也只能作罢。林父林母如今的经济状况比从前好了许多,连林听给李秀英添置的行李都不带上,说是到了当地再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