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多地方她都没有看清楚记明白,墙头那里有颗草,她很喜欢做的小凳子是爷爷亲手给她做的,墙角那儿爷爷很喜欢吃完饭晒太阳。
其实也过了十天了,该做的也都做了,但是她还想和爷爷一起散步,还想监督爷爷每天吃药,还想陪着爷爷老去。
这种感情并不陌生,每次走前,她都觉得有个小偷在偷她的时间,明明她省得厉害,却依旧不够用。
马上发车,爷爷回了房间,拿了崭新的几张百元钞票出来,想塞进她的口袋。
水梨连连摇头,爷爷没有收入来源,又没人赡养,每一点钱都得省得用,她怎么可能接。
和爷爷道别,水梨坐上客车,车驶过村落很远,她回头看,还能看到一个穿着个黑色羽绒服的小点。
在雾气中像亘久的磐石,沉默无声地等着她的下一次落脚。
水梨才反应过来,这是她给爷爷买的羽绒服,他平时不舍得穿的,可是今天他却穿上了。
原来他也在默默算着日子。
眼眶有些发湿,她下意识去拿口罩,想挡住一切痕迹。
只是口袋里,百元纸币崭新的触感鲜明。
很明显,不知道什么时候,爷爷把钱塞进去她的口袋里了。
所有的情绪彻底绷不住了,她觉得自己不孝。
奶奶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水国进也去世了,平时爷爷能和谁说话?
他会不会摔倒,会不会孤单,会不会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会不会一年都在等着她回来,等着她和他一起吃饭。
只是她却很没孝心地,每次回来一会儿,就走,又把爷爷一个人丢下。
尽管这样,他还是把他的一切都捧到她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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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京城,收拾好自己的心情,水梨和祁屹周见面的时间都没有,便投身到莲花杯的训练中。
她和楚阔是参赛选手中唯二的两名大二生,自然而然承受比别人更大的压力。
每天训练下来身体都要散架,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每天最想的事就是多睡会儿。
好在她们都是很有韧性的性子,十点排练完,还会很自觉地挤出一切可以利用的时间多练会儿。
时间在她们的排练中,不知不觉地过。
指导老师怕这段时间练得太狠,给她们放了个小假,从年二十八放到初二五天。
楚阔临走前,还给她打了招呼,“我走了,阿梨你不回家吗?”
水梨摇摇头,和她说再见。
人都走了,舞蹈房倏忽空了下来,大得辽阔无边。
再训练了一会儿,水梨起了身,拿出手机,看了眼微信余额。
两次回宁城,花了不少钱,哪怕她有补课的收入,也只能勉强填平。
更何况,下学期,她还不一定能抽出时间给周慕洲补课。
想了想,在朋友圈里翻出个工作中介发的招工信息——
超市里的百事可乐销售员,过年期间,每天工资三百,从早上十点干到晚上六点。
她可以干三天,赚九百块钱,水梨报了名,填好了个人信息。领队通知她,明天正式试工。
水梨边拉伸,边把要兼职的事告诉祁屹周。
祁屹周顿了几秒,“为什么要这么辛苦?”
听得出来,他有些不乐意。
他是很典型的狮子座男生,霸道又护短,每次出去都喜欢自己结帐,但是水梨却不那么理所当然地接受。
水梨笑了下,“不辛苦,我想试试。”
祁屹周沉默会儿,问,“那我可以下班来找你吗?”
水梨想了想,“不用了吧,兼职的超市离学校挺近,我兼职完就回去练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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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职的时间过得很快,她每天需要扛数不清的大瓶百事可乐,一件十二瓶,她扛得不算轻松,只是和第一次的毫无章法比,她已经掌握到发力的诀窍了,也算是一种进步。
工资是日结的,她留一百,当生活费,剩下的都打进爷爷的卡里。
每天的时间都安排得很满,兼职以外的时间,就用来练舞。
到了年三十那一天,超市的人叠得满满的,红灯笼高高挂,她搬可乐都搬不过来。
下班,领工见他们今天都累得够呛,给每个人多发了小红包。
她给爷爷打电话,爷爷挺高兴,问,“梨子,干嘛呢?”
“往学校走呢。爷爷想我没呀?”水梨问。
“想!梨子,你别给我打钱,爷爷有钱用,你自己照顾好自己。”
水梨脚尖轻轻点地,说,“我也有钱用,我找到个很好的工作,不累,一天还有三百块呢。”
“呦呵,怎么这么高?”
“节假日三倍工资呀……”
聊了会儿,挂了电话。
她慢慢往学校走,从一片喜气洋洋的红色,走到一座安静的空城。
本就学生走得差不多的学校,大年三十更是静得可怕,整个校园只有吹吹落叶的沙沙声,以及她的脚步声。
冷冷清清,教学楼、图书馆、食堂,平日里热闹得不像话的地方都空了。
水梨脚步放慢,在踩着树叶的咯吱咯吱声中,慢慢想,祁屹周现在在干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