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
她拿没有一点力气,还在颤抖的手紧紧抱住自己,抱了不知道多久。
声音哑得厉害,哽咽着,“祁屹周………我疼……”
好疼啊,疼得她撑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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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化时,水梨没看,她像个游魂晃荡在所有爷爷出现过的地方。
一点一点地收集着所有爷爷和她的回忆。
她不说话,情绪也不像她刚回来时那么极端,只憔悴得厉害,一个坐在爷爷灵堂前守夜。
渐渐的,有人就放下心来,也不避讳当着她的面,说一些事了。
说爷爷这些天一直不舒服,强撑着不肯去医院,怕用钱。
又说,他这么多年真是不值,儿子年纪轻轻就去世了,儿媳妇也不是个好东西。他自己临了去世还受罪,经常大半夜疼醒,吃也吃不下,喝也喝不下,还不肯他们告诉她,怕影响她学习。
……
种种。
他们都是爷爷在村里的熟人,通过他们,一点一点拼凑出爷爷的这段日子。
水梨垂着眼睑,只默不作声地听,一个字都不说,不哭也不闹。
纸钱的火光照亮她的脸,也就短短一天一夜,她像是被抽掉脊骨,身子孱弱得厉害。
几人对视一眼,皆是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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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方清来了。
她来得不算早,水梨当看不见她,做着自己的事。
身后事是项繁琐的工程,她不懂这些,好在伯伯他们年岁大,对这种事有经验。
她记住他们说的每一句,遗像要什么时候正着拿,放入坟墓里时要倒着,不能单手放等等。
她一遍一遍在脑中默念。
她应该是很疲惫的,前夜一整夜辗转难眠,昨夜一整夜的守夜,两天两夜没有休息过。
她能感受到她身体受不住,头痛欲裂,却很诡异地,精神自上而下地俯视她的躯体,像指挥机器人一样,让她的躯体跟着精神的命令走。
这种感觉很奇怪,她的精神和□□是分离的。
她找人借了手机,和辅导员请了假。
辅导员回复得很快,“好的,节哀。”
水梨回复,“谢谢老师。”
发送。
又继续投身到葬礼的举办中,她跟着队伍一步一步往前走。
每一步都丈量得精准,每一丝都做得完美,怕身后的爷爷因为她的失误,不小心跟到别的地方去,再也不入她的梦。
到了坟前,她按照伯伯教的那样,双手把遗像背着递给做坟的工人,他放好遗像,在坟的四周抹了些水泥。
水泥板盖坟的那一瞬间。
她仿佛听到一声重物撞击声。
很闷地响起。
她的爷爷,连同着,什么看不见的隐形东西,一起被永远地埋葬在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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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下午她赶回了学校,是一个好天气,她销了假,跟着同学一起上课,一起下课。
走在人潮里,她却奇异地觉得,她并不属于他们,他们聊的课程作业朋友食欲等等,人声鼎沸,纷纷扰扰,都和她无关。
祁屹周在教室下面等她,水梨看见了他。
她知道她要摆出来个快乐的状态,便抬了嘴角对他笑。
恰好站在过道转口。
他拉她手腕,把她往后带,避了人潮,又随意地侧过脸看了她一眼,忽地在她脸上顿住。
他看她从来不掩饰,是很直接的看法。
按理来说,水梨应该觉得紧张,毕竟整宿没睡的痕迹明显,但是她调动不动任何的情绪,只一动不动地任由他看。
直到人潮都散了,过道转口那儿就剩他们俩,祁屹周才收回目光,问,“怎么了?昨天发生了什么吗?”
水梨垂着眼睑,摇头,说, “没有。就是太累了。”
“……”
祁屹周好似不太信,却没有继续追问,只牵着她的手,往超市走,说,“有什么事不要闷着,我都在。”
水梨“嗯”了声。
她也没遇到什么事。
就算遇到了,也都过了。
没什么说的必要。
到了超市,他选好菜,又带她来到他租的房子,他让她休息一下,他去做饭。
水梨不想不劳而获,被他关在厨房门外,强行不让她插手。
身体被他的一句话提醒,她该休息,神经却犹如浮萍,困倦的感觉都不再有。
她定在沙发上,视线盯着虚空中悬浮的一点,没有察觉到喜悦,也没有悲伤,好像一切都没有意义。
哪怕祁屹周正在为她做晚饭,哪怕前天她还在为出国而努力,哪怕她还有光明的未来,她都不在意了。
如果她现在在海里,估计连挣扎都不会,直接坠入海底,任凭海水淹没她的鼻腔。
呼吸混乱、窒息,水体刺痛眼睛,耳朵里充塞着她喘息时的咕噜咕噜冒泡声。
这样其实也挺好,她还可以和爷爷团聚。
祁屹周推门出来,端着碟子,喊她去洗手。
水梨应了声,洗干净手,在记忆中找到期待的模样,照本宣科地表演给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