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刚回来时状态,肉眼可见的,更差。
祁屹周搁了筷,闲聊似的,叫她名字,“水梨。”
水梨慢慢咽下嘴里的东西,也放了筷,乖乖坐好后,才“嗯”了声。
他随意指火锅,“你买的?”
水梨“嗯”了声,怕他不满意,“我没买过,不知道好不好,合不合适。要是不好的话,不好意思,下次我会买其他的。”
她提前把话说完了,祁屹周顿了两秒,“……没指责你的意思,挺好的。”
又歇了话题。
沉默再次笼罩在他们之间。
祁屹周注意到,水梨吃着吃着,左手指尖,会摸上右手指尖上的倒欠皮,撕拉一下,整块皮肤一寸一寸地被扯下来,露出鲜红的皮肉。
也许是注意到他的目光,水梨顿了两秒。视线跟着他,落到自己的指尖,如梦初醒般,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立马丢了筷子,把手指藏在背后,背脊下意识挺直。
整个人从无意识变成了防备状态。
像是随时随地都可以从这方圆之地跑走一样。
祁屹周收回目光,状若只是随意一瞥,没说话,也没询问。
水梨也就渐渐的放松,她不想停留在这个话题上,只是她的生活中不太有意思的事。
绞劲脑汁想了好久,才找到个在培训机构时的趣事和他分享。
试图伪装出一切都正常。
好在祁屹周也是难得的给面子,听着她拙劣的分享,嘴角往上扬了扬,弧度不大,但是水梨已经挺满足。
饭到中途,水梨放松下来,专心致志地想夹起一颗牛肉丸。
祁屹周却突然开口,“春天要来了。”
水梨停了筷子,抬起眼看他,想揣测他是个什么意思。
只是毕竟话语简短,她无从得知,便勾起唇角,跟着笑了下,说,“春天来了。”
却没想到。
祁屹周慢吞吞地掀眸,盯着她的目光意味深长,似意有所指,“你可以多出去看看。”
“……”
话落。
分明还是同样的环境,水梨却全身发冷,她小心翼翼维护的尊严在这句话面前,分崩离析。
多出去看看。
所以他知道她一直在家。
所以他知道她落魄。
所以他知道她很闲,对社会毫无价值。
毫无价值这个点一被触发,所有的自我厌弃一起往上泛滥。
她这样的人,人生每一条道路都是崎岖忐忑。
亲情。她爱的人,爱她的人,一个一个,接二连三的逝去,留她一个人苟活于世间。
事业。她追求的把她伤得遍体鳞伤,她却不能安慰自己这是摘取梦想宝座的必经路,因为她连路在哪里都看不清。
那些夜不能寐的夜晚,她一遍一遍地回想,觉得自己矫情、敏感、脆弱、没用、没价值,没有任何地方、任何人需要自己。
她可以低自尊的活在淤泥里,放任自己沉沦下去,在培训机构当老师也可以。
只是她唯独在一个人面前,不想是这样的形象。
她希望自己是美好的,能给他好印象的,符合一切加分点的。
是春天的模样。
而不是他嘴里那个,缩在黑暗一角,连春天到来都不知道的人。
她就是那个世界上最没有价值的人,不应该活在世界上的人。
她这样的人,怎么还能奢求,她在他心中有个好形象。
长时间的静默中,水梨一动不动,睫毛垂在半空,侧脸皮肤洁白细腻,像蒙尘的易碎瓷器。
良久,她的眼睑动了动,像是反应过来了,看着祁屹周,语气波澜不惊,“我出不出去,和你有什么关系?”
她直起身,扔下句,“你别多管闲事。”
转身回了房间。
-
摔门的声响巨大,祁屹周像是被隔空扇了一个巴掌,痛得鲜明又深刻。
刚刚还热气腾腾的火锅,渐渐变成一团发霉的血色月亮。
倒映着他的脸庞。
幽暗的、苍白的、无能为力的。
他总是学不乖,试图进去她的世界,明明知道,她不会接受,也知道她不想要。
-
水梨躺在床上,静静地盯着天花板上的一点。
情绪似波涛,慢慢席卷她,永远乘上风。
她听见客厅椅子兹拉出一道刺耳的声响,随后是门被重重阖上的声音。
余震袅袅。
尽管一切都不在眼前发生,水梨却能想象得到。
祁屹周起了身,不想继续待在这儿,出了门。
只是。
怎么会是他出去呢。
这也是他租的房子不是吗。
而且,他只是好心,提醒她,想她出去看看,却得到这么一个不好的答案。
有问题的是她才对。
应该是她走,撤离所有人的世界,才不会伤害别人。
她这么一个人。敏感、易怒、矫情、愚蠢、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不能给别人良好的情感反馈,有什么必要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