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踏上地面,有稀稀碎碎的摩擦声。
很静谧。
余光中,他的侧脸半隐在阴影里,看不清神情,眼睑微微垂着,唇角淡耷,有点百无聊赖的散漫。
从合租以来,他会经常地做饭,也会让她一起吃。
食材费、水电费、燃气费,都是一笔支出。
只是之前她太过浑浑噩噩,没意识到这些,但是在这个瞬间,却忽地意识到了。
他会不会觉得她一直在装傻充愣,占他便宜。
想到这个可能性,水梨心跳一停,止了脚步。
没几秒,他也停了脚步,侧脸看过来。
路灯的昏光打在他脸上,五官在光线中像拉片般,拉出深邃晦涩的印记,像波谲云诡的海妖跃出海面的那瞬间。
“那个……最近让你破费了,我刚刚想到,不好意思,”水梨缓了几秒,走到他身边,轻声问,“可以告诉我一下伙食费的大致支出吗?”
祁屹周:“什么?”
“就是你不是经常会在家里做饭嘛,我也吃了,所以我想算一下伙食费,我们AA应该好一些。”
语毕。
他好像不觉得她说的是个很重要的事情,她说完,敷衍地“嗯”了声,又意味不明地说了句,“我挺有钱。”
就敛了眉目,往前走。
他这个意思。
像是不准备算了。
水梨有点不甘心,追上他,想再问一遍。
虽然他说他挺有钱的,但是他也在租房。
设身处地。
他的收入应该和她一样,没有那么多,那么平白无故地为她的支出买单挺没必要的。
所以有钱只是他的嘴硬之语。
更何况。
她现在已经洗刷了污名,应该不会再会收入局促了。
那么算伙食费就是必要且必须的。
他脚步忽地一止,侧过脸看她,“看路,别东张西望。”
“……”
有点凶。
水梨低下头,“哦”了声,没敢再胡思乱想,老老实实跟在他身侧。
走到条闹市街。人有点多,摩肩擦踵的。
水梨虽生得不算矮小,但在这种环境仍显得过于单薄。
被人群的涌动,挤得下意识往后倒。
还没后退,手腕被一道微凉的手攥住,力道很重,像攥到她心尖。
周围嘈杂的一切都褪去了,水梨眼中只有他握住她手的画面。
是电影镜头才有的特写。
腕骨被扣着的,指纹相摩擦的,一如七年前的。
人真的有点多,所以坐过这条街的时候,他一直没放手。
水梨能清楚地感受到,他的手从稍微有点松的攥,到很紧。
可能周围环境过于混乱,鱼龙混杂,她的举动在其中算不了什么,他应该不知道。
水梨神经质地指尖抖了抖,一股深深压在心底的,不知道压抑了多久的渴望,在这一刻如海啸般扑过来。
哪怕是在趁人之危,哪怕他有可能感受到,但是在此刻,理智退散,她的手下意识,想握住他的。
一点的前进都是巨大的,她的手轻轻探过他的手掌心,指纹相互摩擦的感觉如同初骤的一场暴雨,打在她心间,潮湿激烈。
再到指缝,像藤蔓扣住赖以寄身的树,用一种看似温和实则吞噬的速度,抢占养生。
即将相扣的瞬间,水梨心跳得过于快了。
她可能是什么,需要肢体接触才能安心的物种。
七年的光影在这个瞬间,浮光掠影般的闪过她眼前,她却有脚踩实地之感,恍如新生。
她会觉得,在此刻。
他还是喜欢她的。
她还是有人爱的。
忽地,一声,“祁哥,你怎么也在这儿——”从对面传来。
水梨受了一惊,神智被拉回,下意识抽回手腕。
从心跳极震荡到只留下余震不过短短一瞬。
她的心跳还保留着,那种一上一下,仿佛被回旋踢的痛感。
视线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人。
他逆着人群站着,身后是车水马龙般的滚烫人间,乌发朗目,她身后,则是条条清清冷冷的青石小巷。
他们站在光线交界处。
视线搭上的一瞬,像是什么不可燃物品,在冰天雪地里,一寸一寸地摩擦着。
一秒。
两秒。
三秒。
情绪太过于复杂浓烈,随时随地会被暴雪浇熄,又像随时随地会点燃暴雪。
水梨分不清楚,她只知道,心跳漏了一拍又一拍。
不知道缓了多久,才回神。
世间的一切都被她接受到。
她看到祁屹周,被刚刚说话的人拉着,说着话。应该是他同事。
他话一贯少,别人说得多,他只动了下眉梢,似有若无地,应了句。
间或有人把目光向她投射而来。
水梨和他们对视上,勾了勾唇角,指尖神经质地抖动了一下。不知道应不应该打招呼,也不知道自己要作为什么身份和他们打招呼。
祁屹周似乎发现了她的局促,视线跟着瞥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