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说,“竟然晚了这么多。”
妻子道,“还不是你,说屹周今天要考试,我们晚点来也没事。”
丈夫也有些尴尬,“我还给他说,让他不会写就赶紧出来,免得我们在外面久等。”
妻子催促一声:“……快点,免得屹周等不到家长吓哭了。”
丈夫:“那都是他四岁的事了。”
“……”
渐行渐远。
有些眼熟的眉眼,以及那句“屹周”,都明晃晃地揭示了他们的身份——祁屹周的父母。
水梨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很早之前发现的一件事。
那就是祁屹周这个人有和他气质不太符的,不为人知的藏在骨子里的温柔。
具体表现在很多细碎的琐事上。
老师说要来个人,搬教材,他从来都是直接去了,没有觉得过,应该和她一人一次。
课间他睡着了,她没敢打扰他,静静地等他醒。可是从那以后,他的座位那儿总有个缝隙,让她出进。
又像那次冲突,他很自然而然地,帮她隐瞒掉他们骂她的那些恶心的话,把一切都包揽到自己的坏脾气上面。
他这种不觉得有什么的,下意识就这么做的习惯是自然而然的,没有刻意伪装。
因为他从骨子里就认为应该这么做。
闲来无事,水梨分析过祁屹周这种性格的养成。和她不同,他应该生活在一个足够尊重足够包容,充满着爱与轻松的环境氛围里,是他的后盾和港湾。
这么样的家庭,才能养出像他一般的人。
如此热烈,如此骄傲,又如此温柔。
思绪被拉回,方清说了句什么,水梨没听清楚,只知道,她先走了。
留下水梨一个人,摩挲着书包肩带,站到墙角边,有些空茫地看向远方。
此时已经有点晚了,天气阴得厉害,高三教学楼所在的教室剩了几盏没关完的灯,像漂泊在海面的小灯塔。
一整天的心神不宁,水梨垂下眼揉了下太阳穴,又重新抬眼,盯着虚空中某一点,她不知道该做什么,也不知道能做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声呢喃声顺着空气传出来,轻轻微微,很快就化在空气里:“真好啊……”
真好啊,有人爱,有人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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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的感觉,和现在的感觉很类似,只不过更矛盾。
水梨吸了吸鼻子,不知道他为什么能这么好,连她拿出来诋毁破坏幻想的余地都没有。
自己好,身后的家庭也好。
他的一切对于她来说,都是可望不可及的瑰宝。
闪闪发光,像她的背面。
她是不是靠近他一点,也会觉得,自己是好的,有人爱的,也能感觉一点热度。
也可以得到一个可以依靠的,可以站在她背后的,能抚平她所有负面情绪的人。
但是没有这种机会了,她为她的迟钝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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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从周慕洲家回去,水梨坐在操场上,发了很久的呆。
她告诉自己,有些东西错过了就是错过了,谁也没规定,她不会错过什么。
事实上,她错过得从来都不算少,祁屹周在这里面只不过算是,一颗石子跌进大海,不算什么。
她应该要习惯这种错过,继续往前。只是想是那么想,但是好像没什么用。
水梨抱紧胳膊,她觉得有点冷,冷得她有点想告诉水国进,她错过了一个很灿烂很耀眼,像他一样有热度的人。
风继续吹,沙吹进水梨眼里,她点开备注为水国进的微信,打字:【爸爸你在干嘛呀?有没有想我?】
发送出去,没有回复。
再打字:【为什么不回我?坏爸爸,不理人,我这么难受你还不理我,你是不是忘了我?】
良久,等到世界都在一个朦胧的水光中晃荡。
微信界面也没有任何动静。
水梨把脑袋埋在胳膊处,紧紧地。眼泪一颗一颗在操场草坪砸,她得咬紧手腕,才能让哽咽吞在嗓子里。
什么回复。
她永远也不可能等来一个已经去世的人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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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是个平平无奇的晚上,操场的人照常地不多不少,都有自己的事,所以谁也不知道,有人坐在操场角落,无声地嚎啕大哭过。
哭一场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的恋爱,哭短短二十载一次又比一次深刻的错过。
哭到最后,脑子一抽一抽地疼,连呼吸都喘不过来。
时间有点晚了,水梨站起身来,清清嗓子,任凭发涩的风把发红的眼睛抚平,再把所有的情绪关在笼子里,不放出来一分一毫。
回到宿舍,成橙也只是感叹句,“怎么这么晚。”
什么都没发现。
水梨笑了笑,没说话。
“……”
日子照常地过。
东升西落,她依旧努力,依旧拼命,依旧有自己的目标。
谁也没发现她的异样。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第一次心动结束得迅速而又充满遗憾。
甚至没人知道,它存在过。
连同着那些心动难捱,辗转反侧一起,被压在心底,等着时间抚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