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形的随身镜里,少女皮肤腻白,双腮却发着粉,双眸氤氲着似春水般的雾气,她没哭,连眼尾却都是红的。
像在这青天白日里,就凭空就被人欺负了一样。
水梨呼吸一紧,把镜子还给她。
在女生好奇的目光里,水梨不知道怎么解释这一切,恨不得找个地方钻下去,只记得摇头,说,“我、我没事。”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没关注这边了。
水梨动了动僵直的手指,与思绪一起上浮的是,一瞬间的鼻酸。
她觉得自己是不是生病了。
怎么会因为一个人,情绪起伏如此大,她变得简直都不像自己了。
明明要好好学习,好好努力,而不是在意祁屹周的回复,行为却不受控制。
水梨拿起手机,盯着他发过来的“一”。
一瞬间的情绪无法克制住,眼睛有点酸。
水梨莫名地觉得委屈。
祁屹周是怎么想的,她不知道。
她自己是怎么想的,她也不知道。
什么都控制不了,什么都跟她逆着来。
她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什么最后一次机会。
他这个意思是不是她答错了,就再也不理她了。
难言的酸涩滋味从心头上泛,水梨攥着手机跑出图书馆,在个没人的地方,停住。
她点开微信,摁住语音键,鼻音很明显。
【你能不能别这么霸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应该说什么,我没有那么聪明的。】
语音发出去,水梨吸了吸鼻子,找了个长椅坐下。
她刚从图书馆的暖气出来,陡然之下,浑身都泛起了凉意。
水梨蜷缩着,视线往下,盯着鞋面发了一小会儿呆。
觉得自己真的又无趣又愚钝。
她摸不透祁屹周的心思,又给不了他想要的回复。
她不够好,也不够有趣不够有魅力,她这样的人谁会喜欢呢?除了爷爷,还有谁会在意?
而且祁屹周还是那么一个闪闪发光的,和她完全不一样的人。
她抱着自己的膝盖,自厌心理一点一点从心里的角落往上泛滥。
她和祁屹周同桌的那一周,过得不算特别但是也不算过分普通。
那一周里,一向严肃的语文老师出乎意料地空出节课,在黑板上写了一行大字:“最近有件事,一直困扰着我,那就是——女生是不是天生不擅长学理工科。”
并邀请同学说自己的想法。
刚刚分班,大家彼此之间不算熟悉,也不知道语文老师的用意,便面面相觑起来。
直到一个带着黑框眼镜的男生率先站起来,“老师,我觉得女生天生不擅长学理工科。基因决定她们对数字不敏感,逻辑性弱,身体素质又普遍没有男生好,在理工科的竞争力没有男生高。”
语文老师没做出任何评价,只点了下头。
有了他带头,班上的人发言逐渐变得踊跃起来,“老师,我也觉得。我们班分班后,三十七个男生,只有九个女生……这说明大家都知道女生学理科没有优势。”
“我也这样觉得,女生就应该学文科,她们擅长背东西,文科都需要死记硬背,背会了就会做了,不像理科。”
“……”
渐渐的,男生的声音越来越大,从这个问题往外扩展:“女生不都是这样吗?喜欢粉色喜欢化妆喜欢臭美喜欢聚集,上厕所都要人陪。”
“她们适合读师范专业,以后当老师。再找个男朋友,结婚生孩子,孝顺长辈,不用有太大出息,多舒服啊。”
“……”
语文老师依旧没做任何评价,边听边往黑板上写:“女生应该学不会理科、喜欢粉色、注重外表。应该结婚生子,应该孝顺公婆、应该不用有出息。应该乖巧善良,身材好不能胖,身上不能有体毛。女生如果没有被男生追求过,说明女生没有吸引力……”
“好了,有没有其他的想法?水梨,你说说。”
倏忽被叫,水梨还没有在这么多的人面前发表对立观点的勇气,她站起,大脑一片空白,心跳得厉害,想说话嗓子却莫名发哑。
她咳嗽两声,刚张嘴,话没出口,水梨看见她的新同桌慢吞吞地举高了手,“老杨,我有想法。”
他睡眼惺忪,碎发微凌,显然一副刚刚睡醒的困倦模样。
语文老师见他这疲懒德行就没有好气:“你说,看你能说出个什么新鲜玩意。”
祁屹周站起了身,吊儿郎当地笑,“老杨,你不能歧视我吧。虽然我确实觉得您黑板上写的挺荒谬。”
荒谬。奇怪的答复,令水梨顾不上紧张,目光不受控制地平移到他身上。
窗外的风簌簌地吹着,站立的少年身姿懒散,校服外套没拉,碎发还凌乱着,却有种意气风发的散漫少年气。
语文老师问:“什么荒谬?”
祁屹周懒洋洋地掀了眼皮子,一条一条对着黑板念,“女生应该是学不会理科,喜欢粉色……这上面的每一条不都荒谬吗?”
“谁规定的女生应该是怎么样的。她们是自由的,可以学理科,可以不喜欢粉色,喜欢黑色,可以喜欢打篮球踢足球,可以不喜欢孩子不相夫教子,可以不结婚……就像我不会问您,男生可不可以穿高跟鞋,不是可不可以,而是我想不想,我想我就穿了,哪有什么可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