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明不是女生,却认为女生不应该被定义,能活出自己的自由。
语罢,他没大没小地笑,说,“老杨,您这思想该更新了不是,多老土。”
语文老师气坏了,一根粉笔头扔过来,“你小子说谁老土!看到你就有气,回回语文课都睡觉!还不给我坐下去!”
“水梨,你也坐。”语文老师的语气缓了不少。
开了先河后,陆续有女生站起来,“老师,我不觉得女生不擅长学理科。他们越是觉得女孩子不擅长,我越是要努力,努力到男生都不如我。”
“老师,我也觉得。我这次月考的成绩比班上好多男生都高,他们凭什么说我不适合学理科,那这样说,他们更加不适合。”
“我也不觉得,我一百二十斤,但我依旧觉得自己很美很。”
“……”
渐渐的,女孩子的声音越来越大,明明是三十七比九的悬殊性别比例,她们的声音却形成一股浪潮,无人忽略。
在浪潮声里,水梨攥了攥指尖,悄悄地又看了眼撑着脸,眼睑重新耷拉下的祁屹周。
她第一次见到这种人,明明和她同龄,却闪闪发光得厉害,有成熟的三观,开放包容的心态,和她完全不一样。
她甚至连发表观点的一点勇气都不具备。
那么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喜欢她呢?她又怎么敢去追求他的?她怎么配?
情绪像是漩涡,把她拉扯进去。
倏忽手机一亮,水梨摁亮屏幕。
就见,祁屹周三个字,跃入眼帘。
这是他第一次给她打电话,水梨不知道他有什么事。
她也没有情绪能分出去,接通了电话。
“嘟嘟嘟”声停住,他的声音越过吵杂的背景音,清晰地传来,丝丝入耳,很冷质地叫她名字。
“水梨。”
水梨抠了抠长椅,情绪还是浮着的,她不太想说话,又觉得不好,只闷着嗓子,“嗯。有事吗?”
对面停顿了几秒,而后道:“有——”
他那边背景音渐弱,祁屹周像是从一个嘈杂的环境走出,衣角摩挲声明显,他的声音混在其中,带着轻微的喘息声,更显得清晰。
“确认一件事。”
水梨抿抿唇,“什么事?”
祁屹周那边倏忽一静,像凭空摁了暂停键。
背景音彻底消失,水梨只听到对面传来的,起伏的呼吸声,微重,像打在她的颈脖上,有点犯痒。
他道:“确认你,哭鼻子没?”
他的声线莫名地轻起来,本来是很冷质的,这时却轻得离谱,带了点安抚又温柔的意味。
像是在怕声音大一点,都会把她吓哭一样。
被人点明她难受,水梨有一瞬间的鼻酸,像被注意到委屈情绪的小朋友,不受控制地想要诉说自己的委屈。
但是更深的却是——
她不想自己难堪得那么明显。
不懂他的意思是一方面,被他知道自己在哭是另外一方面。
“……没有,你听错了。”
祁屹周似乎不满意她的回复,嗓音重了些,“真没哭?”
莫名的,他的声音起了点共振,好像离她更近了点。
眼睑颤了颤,水梨小声吸了吸鼻子,依旧坚持,“没哭,你听错了。”
她不想再和他说话了,逃避又鸵鸟的心态出现,想缩进自己的壳子里,便道,“还有什么事吗?没有我——”
话音未完,被打断。
他的声音落入耳廓,带点命令,破开迷雾。
“水梨。抬头。”
又一次叫她名字。
水梨有点地愣怔抬头,就见他逆着光,向她走来。
此时是下午四五点,天空堆着层层叠叠的火烧云,天气还是干冷的。
他一身黑,额发也湿,睫毛都缠着水汽,有些不耐又倦地撸了一把额发,五官陡然之间乍现,凌厉分明得很。
眼窝深邃,鼻梁高挺,唇线拉直,下颚角隐在冲锋衣的衣领里,拉出一小片阴影,若隐若现。
视线交接,水梨心跟着一颤。
她没有看自己现在的模样,大概是眼圈通红,可怜兮兮地吸着鼻子,形象全无。
而且,明显就是哭了的样子。
这短短一瞬,祁屹周更近,视线牢牢锁定在她身上。
他整个人都是浓墨重彩的黑色,包括视线也是。
一寸一寸地在她脸上移,像是在巡视自己的所有物。
水梨神色慌得更明显,她胡乱地抹了把眼睛,刚刚用来擦眼泪的纸丢也不是,不丢又太明显,只好紧紧地团成小团藏在手心。
想别过脸,逃离他的视线。
还没动,他在离她没几步远的地方,抬眼问,“动什么?”
只是一句话,水梨却不自觉打消了别过脸的意图,只敢垂下眼。
她总觉得自己在用肉身和锋利的矛相碰撞,她柔软且不堪一击,他坚硬却肆意妄为。
“没……没动。”
祁屹周又不说话了。
水梨垂着眼盯地面,视线之中却能看见他一步一步向她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