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澄有些难过,不仅是为姜雪, 也为自己。但是她本身感受到的失望更多,好像明星“塌房”的行为。
对苦难漠视,在某种程度上是一种罪过,何况沈知燃本身并不完全无辜。
广播里提醒终点站到了,初澄才发现自己坐了相反的方向, 于是她走到对面再坐回去。
昨晚跟郑娟为初游的事情吵了架, 初澄不太想回家,回去也是看冷脸, 她在燕家巷这一站下了车。
下雨了,初澄没打伞。
她举着包小跑着往家跑, 敲门喊奶奶,脚下台阶石砖滑落,她一屁股摔到地上,尾骨疼得四分五裂。
奶奶开门看见她,“怎么坐地上了?”
初澄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糊得眼睛睁不开,身上也湿透了,很狼狈。奶奶把她带进屋子里,“怎么忽然过来了?也没打声招呼。”
初澄去浴室洗澡,这里没有她的衣服了,奶奶找出一件她上学时的校服外套,“先穿这个凑合一下吧,别感冒了。”
校服被洗得有点褪色了,但还是很干净,有淡淡的洗衣粉的清香。初澄说:“我记得丢到回收站了,怎么还在啊?”
奶奶说:“我又拿回来了,留个纪念,你看这样穿着不挺好的吗?”
她戴着老花镜,坐在灯光下一针一线认真刺绣,手指骨节宽大,如苍老陋虬髯。初澄搬来一个小凳子,坐在她身边看着,门前有几株金桔种在小花盆里。初澄小时候没有爱好,但喜欢种这些花花草草,是她高中时代养的,现在是奶奶在照料。
“也不知道还能坚持几年。”她小声嘀咕。
奶奶笑了笑,“放心吧,秋天还会有果子。”
“但愿是这样。”初澄说:“门前的这个砖怎么还没修好啊?没跟我爸说吗?”
“说了,但他忙得很。”奶□□也不抬,老气横秋地道:“我也管不了了,谁知道能活到几时,也许就像这金桔一样,说不定秋天就烂根了。”
初澄不喜欢奶奶说这种话,给人徒增伤感罢了,便没有接。
“这房子以后就是你弟弟的了,想卖还是怎么,跟我没关系喽。”
初澄心里一酸,昨天也听到了类似的话,她问奶奶:“你怎么不说给我呢?”
奶奶古怪地看她一眼,像是在看一个神经病。
初澄苦笑了下,颇有些无奈和尴尬,“奶奶,你还说你不是重男轻女?从小有什么好东西都先想着初游,都没想到我。”
“难道还想跟你弟弟争啊?”奶奶眼神逐渐责怪,“你太奇怪了。”
“我不可以么?”她反问。
奶奶告诫她:“小姑娘,跟家里人别太精明了,还是你亲弟弟。”
“我不是真的要什么东西,就是,总这样……我感觉很难过。”初澄在心里叹气,她感觉不到自己被爱,没有人为她的未来考虑,她总是被忽略。
奶奶始终低着头,手上的动作也没停,不停地绣,“我可没有重男轻女,不是好吃好喝把你养大了么?还把你培养得那么好,读了大学。但你跟小游比不了,他是男孩子。”
初澄看着奶奶,说:“也许吧,是我想太多了。”
奶奶和爸爸妈妈都不能理解她,初澄想,如果她心思没有那么敏感,不那么聪明,就不会感到不公平和纠结。
初澄不打算再继续这个话题,她去家门口把门边的金桔盆栽收回来,细雨伴着冷风,吹到她的脖子里,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好像有人给她挡住了风,不知是不是错觉,紧接着真有一道高大身影站在她身后。
“初澄?”沈知燃走到她身边。
他也没打伞。还是带着棒球帽,黑色防风外套,长裤,靴子,身上是半湿透的状态,衣服紧紧贴着身体,勾勒着不夸张但流畅的线条。
“你怎么在这?”
沈知燃看着她身上穿着的蓝白校服,若有所思,“回家有点事,从千梓街走回来的。”
“哦。”初澄面对这样的沈知燃,不知道该说什么。刚和姜雪聊过,她心情很复杂。
沈知燃还在看她的校服,“刚看到你的一瞬间,幻觉回到高中了。”
初澄感觉到他今晚的情绪也不太好,平常的沈知燃不是这样的,“随便穿的。下雨了,你快点回去吧。”
朱红色的门头上亮着一盏灯,她借此看清沈知燃,眼眸沉静阴郁,英俊脸庞毫无血色,下颌绷得紧紧的,他说:“在密室的那天,你问我为什么讨厌你。”
初澄没想到他忽然说这个事情,内心十分抗拒,她现在不想知道答案了,更不愿意面对现实,因此她没有说话,敛下目光。
沈知燃却并不管她的抗拒和沉默,继续说:“我从来没有讨厌过你,只是很多时候,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初澄嗓子干痒,抿了抿嘴唇。
“抢走你送给小鹿的天气瓶。”他看着她垂着的小脸,“那个时候,只是对你很好奇。就当是你送给我的,没当是垃圾。”
谁承想,就收藏了这么多年。
初澄感觉很累,不知所措,只是再次重复一句,“你回家吧,雨越来越大了。”
“嗯。”
沈知燃应该是有些话没说完,但还是看出她的疲倦,迎着风雨,走进漆黑的水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