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沁没回答,不一会索性放开笑声。
“江昭诚,有没有人说你是好好先生呀?”
江昭诚拧了拧眉,他总觉得这不是个好词。
“什么是好好先生?”
“就是不管别人说什么,好好先生都说……”碰巧走到长椅旁,田沁没管他,径直坐了下来。
“说,好。”尾音俏皮狡黠,似是在嘲笑他课外知识的匮乏。
江昭诚愣了愣。
外面人闻声就会毕恭毕敬的江公子,在田沁的心里,竟然只是个只会说“好”的好好先生。
自他记事以来,从来都是他对别人提出要求,然后满意地听到一声声“好”。纵使他将自己骨子里富二代的顽劣隐藏的再好,却总免不得带了些高高在上的矜贵轻蔑。
是自己的容忍度真的变高了吗。
“坐吧。”田沁说。
江昭诚还未反正过来时,嘴巴却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好。”
两人皆是默然。
过了一会,田沁突然捧腹大笑,笑着笑着身子便倚倒在木椅的扶手上。
江昭诚最后那点疑惑瞬间消失了。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看到田沁略带揶揄的笑容,心底就会发痒,像是冬天脱毛衣时,在无尽黑夜中噼里啪啦的静电拂过脸庞,刷的一声被点燃,一会又归于平静。
无所谓了。
江昭诚坐在田沁身边,“别笑了。”笨蛋,小心风吹到肚子里,“肚子会痛。”
田沁也觉得自己今夜有些放肆,她生怕江昭诚会恼怒。
目前她还是不敢开江昭诚的玩笑的。
她直起身子,不停地深呼吸,终于止住了笑声。
“不好意思,我平时不是这样的。”她是疯了,才会这么放肆。
江昭诚的头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像是不跟她计较:“没事。”
少年的黑发自然垂下,弓起的手臂凸显出性感的肌肉线条,在橘色暖光下朦胧着一层淡淡的绒毛。
田沁慢慢地敛起笑容。
她不忍打断这份寂静,但是她一直知道自己今天拉着江昭诚来到公园的目的。甚至说,从二人在单车旁分别的那天,田沁就已经打好了腹稿,明确清醒。
“江昭诚。”
江昭诚慵懒地应了声。
“江昭诚。”
江昭诚睁开双眼。
他直起身子,意识到凉意的和风中带了些莫名的严肃。
“怎么了?”他温声。
“江昭诚,”田沁语气突然淡淡,“我是鸣邑县人。”
“嗯。”
“要给你介绍一下我的家乡吗?”田沁正襟危坐,在光下笑得苍白,像是在完成一篇命题议论文。
江昭诚皱了皱眉,还是没反应过来,怎么话题扯到这上面去了。
田沁没带什么感情的声音响起:“我的家可以说是在一片小岛上,四周都是江。那条江,叫蝶江。”
“蝶江的前面是一大片田野,家里不忙的时候,很多小孩就会躺在里面晒太阳。”
“蝶江的旁边是几座小山。”田沁也觉得有些严肃,便轻声笑了笑,摇摇头:“不是传统意义上高耸巍峨的山峰,只是小山丘。”
“夏天的时候蚊虫很多,冬天的时候冻得骨头会疼。”
“只有春天和秋天,才会对我们村里的人好点,春天冰会融,秋天会丰收。”
田沁不知道再该说些什么了。
她觉得这根本不是篇议论文,而是流水账。
可是江昭诚听得很是认真。
紧挨的另一条长椅不停地有人坐下起身,两人脚下的黑影不断变换,交映着细细碎碎的树荫的倒影,唯有他的,始终一动不动。
田沁噤了声。
为什么,这么难以说出口。
明明与他相处的时候不是存有目的的,可是为什么还会心虚。
够了。
停止。
田沁笑了笑,继续说着。
“我九岁的时候,我们村里发生了一件大事。”田沁似是在回忆,长长的睫毛眨闪着,目光悠长地看着面前不断路过的行人。
手中的手机闪烁了几下,在昏暗中格外显眼,但是田沁没有理会。
“整整一个星期,雨越下越大,但是大家都没怎么在意。”
江昭诚好像明白了什么。
他依旧没有打断田沁,只是用眼神鼓励她说下去。
“有一天……”
田沁刚刚开口,不间断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在一片寂静中过分的吵闹。
她看都没看,就挂断。
铃声不久又响了起来。
田沁不胜其烦,有些歉意地看向江昭诚,摇了摇手机,“稍等。”
江昭诚宽容地笑笑,示意她随意。
亮起的屏幕浮现出一串数字号码,讽刺又狰狞。
田沁冷了脸,她没敢再看江昭诚,站起身走到很远处的大树下,面对着粗壮的树干。
“有事吗?”
“小沁啊。”田广文似是喝了些酒,语气狭长半吊子:“爸爸正在你王叔家呢。”
田沁没回声。
田广文也不恼,“我们几个聊着聊着,就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你说啊,”田广文大着舌头,“池部长当年对你那么好,有事没事的过来接你,怎么最后也没留个联系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