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沁紧紧地攥着手机,手部骨节凸出,却像是在零下二十度的冰窖里冻了许久,僵冷着的一条线,逐步蔓延到微颤的指尖。
“你是不是偷偷瞒着我,跟池大部长一直有联系呀?”田广文的声线尖锐细长,似是从地狱爬出的脸上带血的鬼,“你去北城,该不会永远都不回来了吧?”
田沁颤抖着,哽咽的声音就要不争气地哼唧而出。
哭个屁,田沁。
她控制着生理性的泪水,硬生生把一块凸出的枯黄树皮扣了下来,雄壮结实的树干却未受一丝影响,还在嘲笑着她的不自量力。
“没有。”田沁努力镇静,“我都快忘了这件事了,何况人家管的事很多,不会记得九年前的事情。”
“是吗,刚刚王叔他老婆说,听说池部长当年还想收你当干女儿呢。”田广文狐疑,“我就说,我女儿这么乖,要是真有这么好的事,怎么可能不告诉我这个当爸的呢。”
“对啊。”田沁逼着自己笑出声,“他们这样的人,无外乎为了业绩逢场作戏,再怎么也不会真把乡野村姑当成女儿。”
“哪有这么好的事。”她揶揄道。
“对。”田广文一拍桌子,像是对着那边的人撒酒疯,“姓王的,你听见没,我闺女的光我还没沾呢,你也甭想惦记。”
……
风呼呼的刮过,田沁渐渐心如死灰。
那边不再有回声,于是她挂断电话。
她会等,等到自己变得无比强大的那一天。
那个时候,就不必强装着诋毁她心中最崇敬的那个人。
田沁闭紧了嘴巴,面部肌肉不停地在跳动,她将眼睛瞪到最大,生怕滚烫的泪水落下。
远处灯下的人很是无聊的样子,不停地转动着不知哪里捡来的树叶,神色散漫慵懒,与之俱来的少爷般的贵气一望而知。
田沁心里突然泄了火,有些犹豫在那一瞬间便一锤定音。
田沁大力地挥挥手,脸上带笑,丝毫看不出刚才发生了什么。
少年慢悠悠的目光看了过来。
她听见自己欢快的声音响起:“来啦,江昭诚。”
第23章
田沁迈过一片片野草, 小跑着来到江昭诚身边。
又坐在了刚刚坐过的位置,木椅上似乎还留存着刚才的余温。
路灯橘色的暖光温柔地笼罩在二人身周,蚊虫不断在长椅后杂乱的草丛里飞来飞去。
江昭诚收起刚才散漫的态度, 又充当起了一个合格的倾听者。
“你刚刚说到‘有一天’了。”他提醒道。
“嗯。”田沁似是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
她言简意赅地叙述:
“有一天,我放学回家的时候,发现村子里来了很多穿制服的人, 一看就是上面下派到村里的人。”
“起初我不大明白,怎么突然涌进来这么多人。后来我才知道, 原来是连续不断的暴雨,让蝶江的水位涨至最高,然后……淹死了很多人。”
她歪头向江昭诚笑笑:“你可能不明白, 为什么会江里的水会淹死村里的人。”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再危险骇浪的江, 也总有人为了那一二两银子去闯荡。”
田沁搓搓手, 右手食指的指甲里还带有树皮的细碎木屑。
“不过后来就好啦,有人出资给我们安置新家, 安排工作,传授农种知识。更重要的是,蝶江上建造了一座大坝, 雄伟耸立, 比周围的山还要有安全感。”
“再也不会发生九年前那件事了。”她喃喃。
灯光下的江昭诚目光幽深,黑眸闪着微光。
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 就听见田沁有些骄傲地说:“现在那还是个旅游景点呢,尤其到了春天, 漫天遍野的鲜花和蝴蝶, 依山傍水,世外桃源。现在我们村在县里都数得上名号。”
“真是多亏了那个做好事不留名的企业家, 他简直是我们村的大恩人,水利行业投入太多,不仅仅搞建筑,移民安置、后期填挖的钱也很多。”
“所以我很佩服这样的人,和水利工作者。”
田沁眼神向往,说话时,一直无意识地挠着有些发痒的左手手背。
江昭诚愉悦地轻笑,“所以你就选了水利这门专业?”
他边说着,边站起身来,在下装口袋中翻找着什么。
田沁坐在长椅上抬头仰视他,盯着他动作,良久才轻轻道:“嗯。”
凉风带过嘴唇,温柔而猛烈。
[“好啊田沁,等你来了北城,阿姨一定好好招待你。”]
[“好,一言为定!”]
面前江昭诚的脸在一片朦胧中又慢慢融合成池曼精致姣好的面容,书包里的手帕还安静地躺在最里面的夹层。
田沁像是做了一个痛苦的决定,不知不觉间,视线逐渐变得模糊不清,眼眶中泛着滚烫。
这注定是个会使人脑涨发昏的夜。
她自嘲地笑了笑。心想,就这样好了,结束所有的关系,归还最后的联系,然后就同池曼和江昭诚形如陌路,再也不要见面。
她是个麻烦精,但不想把麻烦带给身边的人。
“喂,”她故作轻松,“你找什么呢?”
说着说着,田沁的右手已经伸到了包里,慢慢地向最里面摸索探入。
江昭诚没回应,很快他在口袋中拿出了几片圆形的东西,白色的背面幽幽地反射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