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抗的阻力没了,李志金把他拖进鳖壳。
15分钟后,满身是血的爬出来,立在船头抽烟。
狂风卷着他的红白背心,他痛快极了。
张着双臂猛地嗥叫两声,这是自由的风雨,他摆脱了酷刑一般的枷锁,终于可以奋勇翱翔往后的人生。
他已经想好了。
他要拉着他的蝴蝶女人去霹雳州闯荡,不做洗脚妹,去做大生意,他要做金鱼产业,把最美的金鱼用最贵的价格卖给最富有的人。
凌晨3点。
马雄飞驱车来到加拉歪港,天空像个漏底水囊劈头盖脸地浇着土地和汪洋。
Hale在副驾一手发信息,一手翻座位下的枪|械。
两人一只脚刚跨出车门,远处进港的山道间便投来隐隐约约的车灯,山道没有岔路,目的地只通向港口。
两人对视一眼,迅速缩回车内,调整着座椅靠背,飞快仰下。
车子一熄火,港口唯一的光源就此堙灭。
葛兰开着辆桑塔纳颠簸而来,与马雄飞的车错身而过。
一拉手闸,下车张开雨衣套|上,那雨衣轻|薄,有似没有,还是淋得透湿。葛兰索性不穿了,绕到副驾,把裹着厚雨衣的程爱粼慢慢扶出来。
马雄飞拘着脑袋,透着车窗一角看葛兰扶着程爱粼径直走向其中一艘船,她走不稳,像是醉酒了,右打一晃,左打一摇,葛兰扶不住她,最后图省事,架着程爱粼前行。
海浪的澎湃让脑袋的晕厥变本加厉。
程爱粼走了两步坚持不住了,抓着船栏身子一探,哕得昏天黑地。
“祖宗,回去吧,”滂沱雨声激得葛兰只能高喊,“你要做什么跟我说,我做好吧,我去做。”
“你知道我要干什么?”
葛兰摇头。
程爱粼一翻眼,“那你充什么大头。”
葛兰急了,“你跟我保证过,我用渠道查出他的行踪,带你逃出医院你就得听我的话,你要有什么闪失,我怎么跟马雄飞交代,我八个脑袋都不够他毙的!”
“在这守着,别下来,”程爱粼把枪给他,葛兰自然接过,他已攻克了畏惧摸|枪的心魔。
程爱粼穿戴好手套鞋套,下进鳖壳。
逼仄的空间内挂满了花里胡哨的鱼绳结,像是斑斓的海中宫殿,苏平仰躺在睡铺上,脑袋嵌着把铁斧,脖上勒着渔网,似是条刚捕获的礁鲨。
血腥和鱼腥混杂在一起,地板滑溜,有好几处喷溅状血迹。
苏平还没死透,可也救不了了。他撑不到去医院,半路就会断气。老天在收人,人怎么能争过天。
觉察到了响动,苏平凝望着斧头的斗鸡眼缓缓向两边移,程爱粼还没走到他的视线里,所以他不知来人是谁。
“李志金换了你的药。”
“我知道。”苏平慢吞吞回答,他觉得自己喉结碎了,下|面软|蛋,上面也失了雄风,这下彻底成了阉鸡,声音糯糯,带着些女气。
“知道还吃?”
“一个家暴丈夫的妻子和一个麻木不仁的女儿,她们是恶魔才对,怎么能是人呢。我吃了药,她们才能成为妖怪,才符合常理,你说对不对,不然……不然这日子,多让人绝望啊。”
苏平有气无力,眼泪嘀嘀嗒嗒流向耳侧,“你是不是可以杀掉他。”
程爱粼两掌揉着太阳穴,强打精神,“可以,你死了就可以。”
“我是你杀人的刀。”他终于看见了程爱粼,有些愣怔,“我见过你,你来索我命了,我把你砍死了对不对,你来带我走,多公平啊。”
他这次没再见到妖魔,只有奇幻的童话王国。
银灿灿的金鱼灯,竹子编的大头蜻蜓,一个小女孩头上长满了多彩的玫瑰,烟头烫坏了桌布,焦黑的小洞变成了运动会的跳高铜牌。白色的羊头在唱威榔的民谣,黑漆的水牛在草垅间舞蹈,天使力大无穷,咬碎了恶魔,沉眠的母亲坐在相框里喝粥,被搬出了古董店,他自己挂在了月亮上,突然又沉浮在金山下,他父亲坐在绿皮火车中撕娇红的玫瑰,海上的碎阳粼粼,越来越氤氲,越来越温暖。
苏平的眼球涣散了,呼吸停止了。
程爱粼静默地看着他最后一口气缓缓喷出,苏平走马灯的一生结束了。
她在下面呆的时间很长。
葛兰焦急地在舱口原地打转,看了好几次手机时间,终于耐不住,踱步下到鳖壳。
Hale也要下车,被马雄飞一把扯住。
Hale颇为诧异,“你不着急?”
马雄飞目光垂落,“她瞒着有瞒着的原因。”
Hale拇指一举,“好心态啊,大猩猩。”
苏平断气了,葛兰被眼前一幕震撼得直打激灵,他刚要跨步。
程爱粼喝声,“别动,会留痕迹。”
“李志金杀了他。”
“不然呢,你以为我现在能抡得起斧头吗?”
葛兰望着她,一片幽暗中,鳖壳上有一个圆形小窗,能引来一抹亮,斜斜照在程爱粼脸上,像是先锋话剧里的独白场面,程爱粼本就生得妖艳,是最好的戏子面皮。
“葛兰,第一次见面时,你站在我的对立方,现在我终于把你拉到了自己的阵营里,你现在每一次失眠每一场噩梦都是我的手笔,你的母亲救不了你,但我可以,我用了一种残酷的方式教你明白人间疾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