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荣面馆不远,就在拐角。
门面很逼仄,只有六张小桌挨挤在一起。
店里没有伙计,做面收银都是老板一人。
黑板上挂着手写菜单,跟毛毛虫似的相叠在一起。
程爱粼跑向最里面一桌,“两碗大肠面,一个加麻加辣加大肠,一份加香菜加毛肚加……”她突然止了话头,觉出头顶一阵阴鸷的目光,“……加毛肚加肉圆。”
她大意了。
对马雄飞的喜好已经融入到她的骨血本能里,几乎没有任何戒备意识。
程爱粼只能忸怩抬头,腆着脸找补,“我能吃两碗吗,我……太饿了,等我兼职的钱到账,一定回请你。”
“你呢,要什么?”老板嫫孃拿着笔和单子。
马雄飞盯着程爱粼,一字一顿的开口,“一碗大肠面,加香菜加毛肚加肉圆。”
程爱粼压着心虚,笑逐颜开,“你也喜欢这么吃啊,真巧。”
马雄飞鼻间哼出一声,“真巧。”
两人落座,程爱粼研究着新菜单。
角落的小电视放着竞技类节目,主持人声调平稳的出题,“黑桃K,红桃3,方块5,梅花A,红桃9,方块2,红桃8,梅花Q,黑桃7,现在去掉梅花牌,请按大至小顺序排列,10秒钟倒计时开始,请作答。”
主持人话音刚落,程爱粼本能哼唧,“方2,黑K,红98,黑7,方5,红3。”
马雄飞拿筷子的手兀的一滞,眼神锋锐一闪,这种反应能力是经过特殊记忆训练才能拥有的。
程爱粼正心不在焉地拿着一次性筷子的塑料膜折五角星,塑料膜滑,折一次失败一次。
她把塑料膜给马雄飞,“我想要一颗星星。”
“这个长度不够。”
“马伍长相不相信人死后会成为星星,天一暗就能跟他说话,除了见不到身子,该怎么交流还是怎么交流。”
“来,加麻加辣加大肠!”嫫孃端上面,“这是你的,加香菜加毛肚加肉圆。”她看着程爱粼,“吃完我再给你上第二碗,不然面坨,不香了,我的面,最忌讳不香。”
程爱粼笑眯眯,“谢谢嫫孃!”
她将大肠和汤面充分搅拌,那厚厚一层辣椒油糊在顶层,看着像碗血水。
程爱粼歪头瞧马雄飞,她还在等他答案。
马雄飞摇头,“不信。”
程爱粼探身抵住桌子,“你们太现实了,直肠子,不会说花话。我之前也不信的,你猜怎么着,我飞上天,把最重要的那颗星星拽了下来,抓到手心里了。”她摩挲着碗沿,“这辈子我都不会再让他跑了,他要是跑,我就藏起他的金光,掩去他的棱角。他的光芒虽无法跟太阳月亮比,但在我这是最灼热的。可这一次我要让他成个不亮的星星,我要用我最大的努力去告诉他,这世上愚生,不配他的光芒。”
马雄飞静看她眼睛,那里碎泪点点,“你很恨。”
程爱粼眸中的水光刹那烟消云散,快得马雄飞以为自己看错了,她静默了半晌才明朗地笑起来,“案子有进展了吗马伍长?”
后厨“哗啦呼啦”声音大噪,那是嫫孃在洗大肠。
程爱粼突然扬声,“嫫孃,唔好洗咁干净,冇点屎味叫乜嘢大肠啊!(不要洗这么干净,没点屎味叫什么大肠)”
马雄飞手一怔,筷子正夹着块猪肠。
他心鼓大捶,惊诧地看了眼程爱粼,他也说过一摸一样的话。
看着程爱粼吃得香喷喷,他突然萌生出一种奇妙的念头,这姑娘认识他,不止认识,还很相熟,共享着他的口味和他的语言,那种对他天然的依赖,和相处时明明自若却遮掩成扭捏的姿态。
“你是谁?”马雄飞脱口而出。
程爱粼嗦面正嗦得惊天动地,对他的问话置若罔闻。
我是谁?
夜半,程爱粼提着垃圾出门,趿着人字拖穿过黑黢黢的走廊,融入无光的阴影中。
我是谁,我能是谁?
马雄飞,我是你的徒弟,你的爱人。
第18章
*连神明都喜欢*
身无分文是目前最致命的问题。
自2007年至2009年, 程爱粼共兼职着两份工作,16点放学后去IBook书店做收营员,关门落锁后, 20点骑车到县城东南角的HEIGHT超市值夜班。
轮轴熬大夜攒下的钱分成了三部分:三分之一自己留用;三分之一交给玛姬嬷嬷, 她和她合住在孤儿院单栋的小楼里,吃住用度都是嬷嬷打理;剩下的三分之一她会给卡唛的孩子们存起来, 每逢生日节庆, 都需要一笔不菲的花销。
程爱粼傍晚查了银行卡,金额数让她脑门一头冷汗。
简直是过年敲锅盖,穷得丁当响。
星如莹水, 月落清风。
齐贝昂在家中沙发上睡得四仰八叉。
程爱粼立在底楼的瓦灯下抽烟,油黑的老猫翘尾, 摩挲着她脚踝,程爱粼失神凝着它, 脑子开始运筹出奇,拟定着时间管理的四象限, 她不止需要大量钱财,还要以最快速度建立以自我为中心, 向外围辐射的利益关系,不仅是工具性的人脉,还需要共通理念精神的协助支持。
一支烟燃完, 她已笃定了去处——TAMAN JUBLI(银禧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