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孤儿,见不得有人对自己好,谁对我好,我都得把心窝子剖给他,”程爱粼用食指戳了戳太阳穴,嗓音沉缓,“我这里不太正常,马伍长不用在意,我不敢跳的,我还没把心窝子剖给他,不能跳。”
马雄飞看她几缕蓬松的藻发粘在面颊的药膏上,便伸手将它们绕到耳后,“有扎头发的绳子吗?”
程爱粼挨个兜摸索,都没有。
马雄飞盯着她手链,指了指。
程爱粼撸|下来,向后抬臂,可肩轴疼,涩得她直抽气。
马雄飞见状忙接过链子,将她头发拢起,太多了,真得像海藻一团团,他笨拙地扎头,扯得她呲牙咧嘴,程爱粼发间甚至还有玻璃渣子,马雄飞小心的挑出来,“谢谢你,救了Jori和师父。”
“凑巧而已,我确定要住414,才想着上楼跟她们道声好,顺便看看614的漏水究竟是什么样的。”
马雄飞给程爱粼扎了个鸡窝冲天辫,“你用什么制服他的?”
程爱粼茫然,“什么,”她突然大悟,“啊,我拉了地毯。”
“拉地毯,”马雄飞不动声色,“不是热水壶吗?”
程爱粼啼笑皆非。
她这个师父啊,多疑的心思是半分半刻都不能等,急破了脑袋想要诈真相。
“热水壶?我没看见热水壶,”光芒大敞中,程爱粼一身的乌青也镀了层金,“我被甩来甩去,扔来扔去,只记得自己一直在往后退,退无可退,他离Jori也越来越近,唯一让他摔倒的方式就是拉地毯,他能磕到凳子,能昏过去,只能说明我们三人命不该绝,你不用谢我,”程爱粼指了指日出,“该谢天。”
她不再理会马雄飞,慢吞吞走向铁门。
回到2层办理出院手续。
“程小姐,”护士把单据移向她,“你在这里签字就好了,所有的费用马伍长已经付过了。”
程爱粼一怔,回头看马雄飞。
他站在远处的石柱旁,目色沉郁且思疑地笼着她,当她眼神投过来,他便一收情绪,转身进了布拉特的病房。
“马伍长给你开了这两支进口的药膏,涂抹上去会有一些刺痛,是正常的,如果不出门,不用拿纱布包裹,但晚上睡觉要避免触及枕头和被子,最好包扎一下。早中晚各一次,不要碰水,遇到不舒服或是皮疹副作用,就回来换药,这段时间要忌口,少吃辛辣海鲜,尽量清淡一些。”
“住院费加打针缝合费,加药膏钱,一共多少?”
“890。”
程爱粼了然点头,用纱布覆在伤口处,让护士贴了胶带。
她没有跟马雄飞告别,拉拉扯扯,橡皮糖一样,时间久了让人厌烦,她与他总会再见,生死的鸿沟都跨越了,还在乎这一时半刻。
当她斜背着挎包再次出现在房屋中介时,蘑菇头呆傻了,木讷地看着她,程爱粼昨日没随她回来定合同,蘑菇头以为她临时变卦,只能唉了几声叹,晚上吃饭都没了心情。
程爱粼看她痴傻的模样,脆生生笑了,“我来签合同。”
蘑菇头放下生疏蛋吐司,打一饱嗝,直愣愣凝着她一身伤,“程小姐,你这……”她霍地起身端茶,忙将一旁椅子上的坐垫靠垫全搜刮过来,谨小慎微地扶着程爱粼落座。
“您真的要租啊?”
“我还有两个月成年,这是我所有的证件,和我监护人及公证处的信函,”程爱粼掏包,随即拿出厚厚一摞令吉,“两个房子,一年的费用。”
蘑菇头喜笑颜开,热忱地复印资料,取出合同和钥匙,确认程爱粼租住的最终意愿,而后拿出地图讲解周边的环境设施和餐饮娱乐。
“房屋一旦出现问题,你联系我,我马上安排人手用最快速度帮您修好。”
“那就先帮我把阿儿玛厨房的所有东西全部铲掉,恢复毛坯。”
蘑菇头捣蒜式点头,“好好,我这就安排,要我我也铲,图个吉利嘛,重新装自己喜欢的。”
程爱粼敲了敲地图,“离楣南最近的二手市场在哪儿?”
“这,DATO KERAMAT(柑仔园),这里东西最便宜,有很多家居,东西也很新。走过CHANGKAT(樟角),还有一家,红色布篷,很好找的,里面买锅碗瓢盆,厨房里的用具,都是批发价,不要在第一家第二家买,你往里走,里面的更便宜。”
程爱粼道了谢,揣好钥匙去了柑仔园。
她上辈子最后两年,被马雄飞的美学色彩所浸染:不是黑,就是灰,成了性|冷淡的极简风。
这辈子,她要开怀,要艳丽,要俗气,要体验赛狗屁的大红大绿和那花团锦绣的姹紫嫣红。
程爱粼艰难地穿梭在摩肩接踵的人|流中。
人人相撞,袋袋相碰,花瓶遇磁盘,叮叮当当。
柑仔园一眼望不到头,大件小件都有,划分得井然有序。
市场哄闹得人仰马翻,讨价还价的方言带着不同的声线和年龄,纷纷攘攘。程爱粼好久没体悟市井生活,兴奋得像只麻雀,钻钻这里,挤挤那里,哪儿人多往哪儿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