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臣胆小,会被吓破胆。
她还是那样温柔,她不想吓唬沈寒山。
清风拂面,苏芷觉得自己的身子都轻了。
化作风去,游荡山河。
就此归隐吗?就此息于四海。
“你近日吃得很少吗?身子比之从前投井那次,倒是轻了不少,抱着不沉手。”沈寒山怕她睡去,一昧同她讲话。他自私自利,不顾苏芷想不想听。
他大步朝前,既要护苏芷安稳,又要加快脚程。
苏芷闻言,想笑。
他是傻了吗?那一回,她湿.身沾水,自然会重。
那一夜还下着雪,湿布贴掌心,他应该……很冻手吧?
苏芷想,今日她倒是很体贴,衣裳除了斑驳血迹,旁的都很干爽齐整。
冻不着他了。
奇怪。
苏芷竟会……关心起沈寒山了。
她扬唇一笑,只当这是一场易碎的梦。
嗯,勉强算个美梦。
她要睡了,她很困了。
这次,任凭沈寒山如何讲话吵她,苏芷都不听了。
隆冬风萧索,黄昏一线光。
苏芷的手,掩于沉沉雾霭里,终是落了。
作者有话说:
爱你们呀!
目前一千,到二千的时候,那天除了照常日更会加更一章~
第四十七章
“咚——!”
木鱼声夹杂僧人的梵唱由远及近传来, 苏芷缓缓睁开双目。
她平躺在一座宝相庄严的寺庙天井中,入眼便是绘满烟琢墨石碾玉旋子彩画枋心,以及十二出合莲卷草重层柱础。山寺裹挟无边无际的云霭, 已教人分辨不清这是香客插香烛鼎里的香火烟气,还是深山老林里永存的白雾。
苏芷恍惚记得她受了重伤, 本该卧病在床。
然而这时, 她的胸口一点痛楚都无。思忖片刻,苏芷后知后觉明白了,或许她阳寿已尽,只余下一缕残魂滞留人间。
她原以为人死后都会踏入昏暗压抑的幽冥地府,岂料眼下这个光景倒和想象中截然不同——阴间还是挺山清水秀的。
苏芷起身,朝前走了两步。
隐约间,她听到了人声——殿内蒲团上,年幼的沈寒山虔诚伏跪, 不知同观音大士许了什么愿。
苏芷诧异,又见一个头绑桃花珍珠发带揪揪、颈挂璎珞白玉金项圈的小娘子抱胸踱来。仔细一看, 竟是小时候的自己。
她不是命丧黄泉了吗?怎会出现在这儿?
难道,这是她往生前要回顾的今生记忆吗?苏芷不作声, 静静观摩。
她看到小苏芷从一贯手中抱来珠羔风帽,不耐烦地抛到沈寒山怀中:“快穿上, 免得我娘又心疼你受冻!”
珠羔风帽没丢准, 衣摆沾了香灰。正常人都该恼的, 偏沈寒山好涵养亦好糊弄。他非但不发火,还朝小苏芷微微一笑, 朗声答谢。
小时候的她, 这样蛮横无理吗?
这是哪一出的事?
苏芷想了半天, 总算记起来了。
该是她六七岁时, 成日里和沈寒山狗咬狗。
那日,苏母给她裁了一件珠羔圆领桃花袄裙,她头一回穿得娇艳,有意上沈寒山面前耀武扬威。
她牙尖嘴利,霎时间脱口而出:“这是我阿娘给我裁的簇新冬衣,我看着她亲手缝制的羊毛领子,可软和了!你家里没大人会针线活吧?”
这句话是苏芷瞎编乱造的,苏母不会女红,至多吩咐家里雇的裁缝娘子如何织造配色。
说完,她想起沈寒山是孤儿的事,愧疚心起,落荒而逃。
苏芷不愿同沈寒山道歉,她讨厌沈寒山,因为他分去了不少苏母的宠爱。
自打那次以后,沈寒山受苏母邀请,登门拜访,总穿着单薄一件圆领袍。明明冻得唇色乌黑,他却咬紧牙关,温文笑答:“不冷。”
苏母是有孩子的人,心疼小郎君受苦受难。即便知道沈寒山家底定然是有些的,不然也做不成她的邻里,置办宅院。
不过她看他孤苦伶仃,于心不忍,还是问起他冬衣可置办了没有。
沈寒山无奈摇头:“半个月前吩咐过萧叔置办了,只是裁缝娘子手上货忙,还未将成衣送往府上。”
这话一出,苏母又可怜他独身一人,手下奴仆办事不尽心,于是用剩下的珠羔料子,也给沈寒山置办了一件风帽。
苏母怕沈寒山敏感多心,不欲亲自送衣,于是哄自家姑娘代劳。
也就是这天一块儿上山寺敬香,沈寒山着衣单薄,得了小苏芷一回“青睐”——由她亲自给他送遮风风帽。
年幼的她看到沈寒山也有了自个儿心心念念的珠羔小衫,眼睛都直了。
她母亲不会以为沈寒山很穷吧?!
骗人!她分明见过他府上各式各样的翡翠珠宝!他哪里是穷啊,只是抠门!
故此,苏芷待沈寒山的声气儿不好,觉得这厮奸猾狡诈,嘴上没一句真话,处处想占苏家便宜……混吃混喝就罢了,今日还赖起她身上夹层袄的料子来了!
而沈寒山,此时不知小苏芷心中滔滔怒火,还在她面前卖乖:“芷芷,如今我同你的衣裳,倒是一样式的了。”
“谁要和你一样式,我不穿了,再也不穿这身了!”小姑娘气得跺脚,两下跑开。
见状,遥遥远观的苏芷莞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