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地便生出无限勇气来,捏着他细弱的胳膊转头望向叔父,“时年是我亲弟,也是父亲的儿子。叔父既容不下时年,那我便也没有留在这个家中的必要了……”
“阿姊……”时年一张白脸咳成了红脸,想要挣开她,却被她紧紧锢住手腕。
明明眼神凶巴巴的,却再是温柔不过。
他的阿姊啊……
从来都是个披着老虎皮的纸兔子,明明胆小得要死,可也倔强得令人生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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埋藏在记忆里的点点滴滴涌了出来,为了给时年换药钱,她听了人伢子的话儿,自签了卖身契给侯府。
可,看着崔秀才寄来的信,她的心彻底空掉了啊……
崔秀才的信言简意赅,内里还夹着时年亲自写的几个字,“阿姊,莫哭……”
母亲死时她茫然到失了哭声,父亲死时她只有沉甸甸的责任。
缘何,时年死时……
她嘴角往上扬,眼泪却如两串小溪,怎么流也流不尽。
“我……我没哭……”她摸了一把脸,“你死了,我才终于解脱了……我现在过得很好……我是侯府的姨娘……日子比跟你一起时开心得多,我才不会哭……你又不是我亲弟弟……”
她一边哭一边念叨,似是得了解脱,又好似在哭自己荒唐可笑的一生。
“可你们还是一个个离开我了啊……”她终是一点点垂下头去,可笑又可悲。
第258章 公主出嫁
再次醒来,时锦摸了摸自己的脸,潮润润的,似是泪痕未干。
她披了外衣,起身推开房间里的窗。
月亮好似被乌云遮住了,庭院里影影幢幢,俱是植物山石的影子,宛若一张密不透风的网,遮盖在她心头上,压得整个人都喘不气来。
九月里的风已见了凉,时锦却顾不得那渗透脚趾的凉意,悄悄儿离了屋,行至时年的院子里,驻足良久。
梦里的时年是因着落过一次水,又疾病缠身,最后与她阴阳两隔。眼下时年由着她与府里人精心照看,比之以往,倒是已无大碍。
只那梦便好似一个示警,她心中委实坐立难安,因是又生了请贺神医帮忙看诊的心思。
计议已定,她拢了拢身上衣氅,又回了屋,取了笔墨纸砚,亲自与贺神医写信。
待得墨迹晾干,她将那信收入信封,随着天光微亮,最后一点困意也化作晨间的一抹呵欠散尽。
唤了花楹过来,时锦细细嘱了她,这才着她将那信捎往永定侯府。
永定侯府是当今太子殿下赐给二爷的宅子。二爷这些日子里十日有九日耗在府里打理宅邸,又忙着婚宴应酬的事儿,真真儿是脚不沾地。
时锦原想着此事急不得,可二爷偏偏失了沉稳,一物一件务求亲力亲为。
眼见着劝不得,她也便不再劝,只安心守着宅邸待嫁。
眼下将信送往永定侯府,二爷自会往宫中递信,邀着贺神医过府一叙。
只这一等,便等了足足十余日。
时锦知宫里陛下近日身子骨不得好,想是贺神医亦不得空,便也暂将此事压住。
待得十月初十,玉和公主被匆匆发嫁骆城,时锦才收到贺神医的回信。
她扣住那信,问了递信的凉舟,“可知是谁送的信?”
“是宫里的一位公公,只说还有别的差使,撂下信便走了。”凉舟凝眉思索了一下那公公模样,却不记得在哪里见过。
她由是不再细问,只取出信纸来,瞧见上面寥寥数言,“十月十五,香居楼,松鹤间。”
落笔之处是贺神医的名讳。
她想了想,又问了凉舟一声儿,“时年这些时日身子可还好?”
“瞧着倒是还好,只前两日夜里受了些凉,咳了几声儿,也便大好了。”凉舟回她。
时锦到底不太放心,又亲自去瞧了时年一遭,替他把了脉,这才将一颗心安在了腹中。
时年不知阿姊怎的如此这般紧张兮兮的,不由得笑她,“阿姊莫不是想拿我把脉练手吧?”
时锦也笑,“便是拿你练手,又如何?”
“阿姊自管练手,我自是不会嫌烦。”他将袖子又往上挽了挽,露出一截略显羸弱的胳膊来。
时锦笑骂他一句,这才起身离了他,心中却是想着再如何与他补补身子。
这回达木错使者入京,也不知颜子川会不会跟来?若是他亲自来了,自是要与时年见面的。
羌戎人大都生的高大,便是颜子川,虽仍是少年模样,与大邺人相比,却自带着一股子野性。
若是让他瞧见自己将时年养成这般,怕不是以为她苛待了时年?
时锦便如来时一般低着头边想边走,只留时年一个驻于原地,望着阿姊的身影,脑子里带了些疑惑不解,只觉着近日的阿姊真真儿奇怪得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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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陪着太子萧笉将公主仪仗送出颢京城,齐墨璟勒马眺望远方山林。
公主仪仗声势浩大,几乎整个颢京城的百姓都夹道相送。便是出了颢京城,那腾起的烟尘便是相隔数里,都能依稀而见。
“闻人无妄这一去,也不知是福是祸。”太子摇了摇头,唇侧露出些苦笑来。
齐墨璟却淡淡道,“太子便是不信闻人无妄,也该相信公主。有她在,骆城便是大邺与大周之间的一道屏障,自不会任由边关百姓流离失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