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姜周陈廖四人的话，那会是谁？
萧静随手往后又翻了档案两页, 终于在先皇后寝宫处负责培灌花木的小太监名单里, 看到了冯会的姓名。
萧静三两下看完整本记录档案，发现冯会在参与厉九皋葬礼之后, 回到先皇后处仍旧专司花木了十几年，先皇后对其并没有额外的嘉奖。
这十几年间, 先皇后身边除了姜周陈廖四人, 其余品阶的小太监来来回回, 有升有降, 换了无数。只有最低阶的冯会雷打不动, 年年稳坐小花园太监名单之内。
萧静暗嗤，难不成是冯会本人特别擅长花木养殖，先皇后处的花花草草离了他就活不了了？
这便有趣了——一位掌管花木培灌的小太监，按理来说往日甚少有机会能在先皇后跟前露脸，当年冯会如何就被先皇后挑中，直接参与了当时宫里赫赫有名的“厉大师”的葬礼？
更关键的是，十八年前的冯会，不过是先皇后宫里一名丝毫不起眼的小太监，如何在沉默十几年后，一跃就成了现太后娘娘的心腹？
先皇后当年挑选冯会的缘由究竟是什么，单看这本册子不得而知。
萧静身在北疆十几年，对宫中这些年的往事了解程度亦十分有限。他手指点了点桌面，唤来金鳞甲：“去宫里问问姜周陈廖四位太监还在不在。”
金鳞甲回得很快，道：“回禀王爷，问过宫里当年认识姜周陈廖四人的老太监，对方称四人在先皇后出事那日，也都一同去了。”
果不其然，同与珍老太妃看诊过的太医一样，先皇后的这四个心腹太监早都死了。萧静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想了想，起身道，“罢了，本王去太后那处一趟。”
慈惠宫今日热闹，萧静人还未走近，便听见一阵欢声笑语。有女子娇笑道：“太后娘娘，您看，月茹作弊，刚刚那局做不得数。”
萧静眉心微蹙，听出说话人的身份，脚步一顿，停在原地。
谁知太后娘娘门口的唱事太监眼神如此好，隔着大老远也能看得清萧静的脸，连忙冲院内高唱道：“北疆王殿下到——”
这小太监不愧是专司唱事的，这一嗓子响亮极了，萧静原地站了片刻，终是抬脚走了过去。
院中地上摆了两只琉璃彩双耳瓷壶，壶中竖着着几支竹制箭杆，想来一群人刚刚是在行投壶游戏。一旁矮桌上一桌子上摆了满满当当美酒、点心以及瓜果，另一张桌子上则摆了十几件昂贵物品——珍珠手钏、珊瑚耳饰投壶硕大的夜明珠不一而足，一块通体碧绿的翡翠佛牌下还压着厚厚一沓面额千两的银票，应当是游戏赢家的彩头。
萧静军中出身，历来看不惯聚众博、彩行为，一眼瞧见这一桌子珠宝银钱，眼色便更冷了些。
院子里，年轻贵女乌泱泱地，足足十几个，皆恭敬站在太后张清霜座位之侧，垂头娇羞同萧静见礼。
“见过北疆王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萧静冷淡道了声‘起来吧’，又走近两步，忽然鼻尖一动，有种并非身处皇宫内院，而是站在脂粉摊子前的错觉——不知道张清霜院子里是否也用了什么熏香，他一靠近，只觉鼻腔忽然被各类混杂的脂粉香膏味道充斥着，一时间连呼吸都有些难受。
世间女子，怎么就非爱用如此味道夸张的膏粉？萧静面无表情，心中却忽然想起庆慈来。他心道，庆慈这丫头就不大喜欢用这一类香气冲鼻的脂粉，且她就算是上了浓妆，身上也是一股淡淡药香，每次二人靠近，他总能闻到庆慈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雅淡清木之气，令人心旷神怡。
“哀家还以为小太监喊错了，”张清霜幽幽道，“竟然真的是北疆王到了。”
萧静垂眸，瞥一眼似笑非笑的张清霜，又看了一眼一旁躬身候着的冯公公，淡声道：“臣萧静，拜见太后娘娘。”
张清霜一身珠光宝气，正坐在一张太师椅上，瞧见萧静一脸冷淡，更是笑得意味深长：“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北疆王日理万机，竟难得主动登哀家的门？怎么了这是？难不成听说哀家这里今日众贵女们都在，特意来寻谁么？”说着，她微微一笑，猩红指甲点了点一旁，亲切道，“殿下客气什么，快请坐。”
萧静不接她话，只撩起衣角，落了座。
张清霜看了眼身侧的一众娇羞贵女，对萧静笑道：“说来若是按民间那套，哀家便是殿下的嫂子。都说长嫂如母，殿下都这般年纪了，还不考虑成婚吗？殿下莫要不好意思，若是真有心考虑婚姻大事了，哀家倒是可以好好帮衬殿下一把。”
张清霜这话一出，身后众女儿家们皆羞红了脸，头垂得更低。其中有大胆者，例如贾玉瑶，还偷偷偏头去看萧静，眉目含情，一派脉脉。
可惜萧静完全不往那群女子处多看一眼。他冷笑一声，未着官府亦一身威压，一开口便打破了所有贵女的旖旎之心。
“长嫂在天有灵，当不会管本王这点子小事，”萧静凉声道，“臣倒是要劝劝太后，太后娘娘待人亲近，与各家贵女们这般放肆玩在一处，知道的是太后为人亲和，不知道的，还以为太后为了这点子亲和的好名声，连损了皇上的声誉也不在乎了。”
张清霜没料到萧静竟然如此不给面子，一张口就驳得她老脸掉一地。什么“长嫂在天有灵”，这不是明白白地骂她是小妾出身？